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余生相守—赵白石同人 作者:庄耳 文案   看完《那年花开月正圆》,最喜欢的还是赵白石这个角色。   禁欲系的反差萌实在是太可爱、太迷人。   接着原剧续写赵、周二人结局。   谨以此文纪念我爱的白粥cp,让赵萌萌得偿所愿,让周莹不再孤单。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莹,赵白石 ┃ 配角:千红、韩三春 ┃ 其它:那年花开月正圆,赵白石,周莹 ================== ☆、守候   清晨,周莹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她这些年睡眠一直不好,昨天到城郊庄子巡视,晚上便在庄子上的别院歇下,尽管忙了一天,昨夜仍是直到四更天方才勉强入睡,一夜多梦,光怪陆离。   这会儿醒来,显然还是神思倦怠,但既然醒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身,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雨幕愣愣出神。   丫鬟小荷本来是睡在外面的榻上,听到响动,轻声询问是否需要进来服侍。   这要是换做熟悉她的春杏,是不会这般拘谨的。   可惜春杏和福来已经成婚,如今刚刚有孕,自然不便陪她巡查庄子。   天已大亮,雨却丝毫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少奶奶,今日是韩先生幼子满月酒宴,可要赶回城里?”   听到小荷的提醒,周莹这才想起,今天是韩三春和千红小儿子的满月酒,这是他们第三个孩子,前两个孩子的满月酒自己都因各种事情绊住没能去参加,为此千红抱怨过好几次。   今日是怎么也得赶回城里的,但看着窗外潺潺雨水,周莹不免叹了口气。   山路本就不好走,何况又遇上大雨。小五和车夫老刘只能慢慢赶车,唯恐一个不当心陷进泥沟里。   周莹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到车外雨声中混杂着凌乱的马蹄声,正要出声询问小五外面是怎么回事。   小五有些惊喜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少奶奶,是赵大人!”   周莹有些意外,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恰巧赵白石策马驱近,两人便隔着雨幕相望。   赵白石穿着雨笠,有串串水珠从帽檐滴落,俊朗的面容隐在宽大的帽檐下,深似寒潭的双目定定的瞧着她。   “小妹,真巧。”   他身后的随从何绍暗暗撇嘴,哪里是巧,大人您分明在此等候人家多时。   “是巧,大哥,你这是要去?”   “韩三春的小儿子满月,前些天就送了请帖过来,我左右无事,便去凑个热闹,你应该也是去赴宴的吧?”   周莹一听,是呢,自从二虎出师,东院护卫基本交由二虎负责,韩三春便被赵白石请去总督衙门当武术教头,既是上司,又是旧识,这样的日子,韩三春自然要邀请赵白石。   “正是,我也是要赶回去赴宴呢。马车行的慢,雨天湿冷,大哥不必迁就我们,大可先走一步。”   “无妨,我同你们一道,雨天马车山路难行,既遇上了,有我跟着也放心些。”   周莹还想再劝,赵白石只淡淡一笑,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她心中一暖,“那就谢谢大哥了!”   直到周莹放下车帘,赵白石才将目光转回车窗,流连片刻,才专心策马。   有了赵白石同行,周莹放心了许多,渐渐有些困意,正打算眯一会儿,马车突然猛烈一颠,向右侧歪去。   周莹和小荷俱是“哎哟”一声,撞上车壁。   “怎么回事?”见马车一颠之后停了下来,周莹揉着额角问道。   车外赵白石已经下马检查,“是右轮卡进泥沟了。”   周莹见马车歪斜,再坐下去恐怕翻车,索性和小荷一起下了马车,小五见状忙撑起油伞给周莹遮着。   雨势不小,刚落地没多久周莹的绣鞋便湿了个透彻,周莹也不在意。蹲下身去看赵白石和老刘翻检车轮。   “老刘,车还能走吗?”   “少奶奶,这右轮子原是卡在泥沟石缝里了,马用力拉给拗变了形,唯一的法子就是拆了,重新换个轮子,只是我没想到今天会下大雨,车里没个备用的轮子,估摸得等人送替换的轮子来才行。”   周莹闻言很是无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想等个过路的马车恐怕不易,更别提人家还带着多余的车轮。   赵白石拍拍手上的泥,站起身来,“不如这样,小妹,我让何绍先去城里叫辆马车带上替换的车轮,我们且在此处等一等。”   周莹想了想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赵白石见周莹虽然打着伞,衣裙仍被雨水浸湿了不少,单薄瘦削的她冷的瑟瑟发抖,便解下雨笠里的披风,为她披上。   周莹一愣,正要阻止,赵白石已经不容拒绝的帮她系好。   “我是男人,这点雨算不上什么,你好好披着。”   再推拒未免太过矫情,周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被这尚带有余温的披风裹着,脸有些烧得慌。便低下头,瞧着披风下摆上的云纹。   赵白石接过小五递来的伞,撑开后同样为周莹遮着,小五有些想笑,但还是体贴地背过身将伞向小荷处遮些。   雨水落在油纸伞面上嗒嗒作响,一连串水晶般的雨珠从伞骨上滑下来,砸进泥地中的小水洼里,泛起一个个泡泡,又迅速破开。   赵白石站在周莹身侧,刚好是风口处,为周莹挡住了寒风。他守礼的距离周莹半米远,手中的伞却撑在周莹的头上。   周莹一直知道这位结拜大哥是个高大挺拔的英伟男子,但同样也是个古板迂腐的儒学先生,但直到此刻,这个男子如同一座山峰般守在她身旁,替她挡寒风遮冷雨,始终笨拙却赤诚地保护守候着她。   她突然想起那日问他的话。   若是太后在吴家东院出了事,他会拿怀先如何?   她误以为他将怀先带走是为了威胁她,然而他却说,他会将怀先视如己出。   这个人总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哪怕被她误解为古板顽固。   周莹伸手撩了撩伞上滴下的雨水,有些感慨的笑了。   赵白石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笑你傻,傻的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赵白石和周莹的同人哈,接着原剧结尾展开,会写他俩结婚生子各种甜还有肉肉,怕雷怕齁的慎点,聘莹党、星莹党等勿进,没办法,大耳就是最爱赵萌萌,你们拍我我也要写写写,一定要让我可爱的赵萌萌抱的周莹归~ ☆、赴宴   等了近一个时辰,何绍仍是未归。   周莹从荷包里取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到午时了,看来今天是赶不及了。想到千红素日的抱怨,周莹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   赵白石心里也很是纳闷,何绍跟随他多年,行事一向稳重可靠,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见周莹面露焦急,便道:“小妹,若是不介意,你我同乘一骑,兴许能赶上宴席。”   按理她素来不拘小节,男女授受不亲那套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只是赵白石对她的心意,从前不知便罢了,如今知晓后,相处间总是有些别扭。   但见赵白石一脸坦荡磊落,周莹犹豫片刻,终是答应下来。   “麻烦大哥了。”   “不麻烦。”   “……”   骑马不便撑伞,老刘将他们赶车时用的雨笠拿给周莹。   赵白石一看,那种粗制的雨笠在策马时不仅累赘还不防雨,周莹要是穿着非冻病不可。   “这雨笠策马疾行时不仅累赘,也不挡雨,小妹你穿我的。”边说着边把身上的雨帽、雨笠脱下,一股脑的套在周莹身上。   “大哥,不用……”   周莹话还没说完,赵白石一声“唐突了!”便直接扶着她的腰把她举上了马鞍,然后自己跟着上了马。   周莹还要再说,赵白石一挥马鞭,马儿便飞奔起来,周莹一个不稳,后仰撞在赵白石的胸前。眼前是扑面的雨水,耳边是凛冽的风声。   “坐稳了。”赵白石低沉的声音被雨声风声打乱,像是在耳边又像是隔得很远。   眼下这情况,周莹也不好多说。点点头,只努力坐直身子,尽量不要贴上赵白石胸前。   然而总是有集水坑,马儿需要跃起,而周莹要撞上赵白石的胸膛。   这样反复的撞人家也不太厚道,后来周莹索性任其自然,也不强撑着往前挪,只老老实实的靠坐在他胸前。   不再费心吃力,渐渐也感觉到了几分雨中疾驰的乐趣,本是凄风冷雨,但赵白石结实有力的臂膀环着她,让她莫名的安心。飞奔的马,淋漓的雨,呼啸的风,有种飞扬的洒脱和恣意,就像回到从前,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热爱生命的小姑娘。   赵白石的墨色长袍被雨水浇透,雨水不停从他面庞淌下,冲刷着他的视野,初秋的泾阳本就寒冷,何况衣衫尽湿,寒风奔走,但他的内心却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热的,尤其是怀抱中的那个人,如同热炭般灼人。   他渴望着这份灼烈,却又怕碰触会让自己燃烧殆尽。   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这种迷茫的激动让他手足无措,只是凭着本能策马疾奔,周围经过的树木,山石,都似乎变了形,如同剪影一般飞速掠过,在他的灵魂深处,有一种不敢张扬的快乐。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吴家东院旁的韩宅。   赵白石有些怅然,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先翻身下马,然后扶着周莹下来。   看着全身湿透的赵白石,周莹有些担忧,忙让小厮进去取干净衣服和暖炉热水。   接到通报的韩三春和千红忙赶出来迎接,见不仅周莹来了,就连一向公务繁忙的赵大人也赏脸莅临,两人皆是欢喜激动。见赵大人和周莹都是一身狼狈,忙引着二人去各处厢房换衣整理。   千红笑着对韩三春说,“怎么样,我说妹妹这次一定会来的吧!”   韩三春有些佩服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千红,“少奶奶向来义气,老大老二满月酒时抽不开空,这次赶来也在常理,我就是奇怪你怎么猜到赵大人也会来的?”   “哈哈,因为我在给赵大人的请帖里附了一张宾客名单,周莹的名字就在第一位!”   韩三春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后叹息一声“赵大人这么多年鳏居未娶,原来也是个痴情人。”   千红闻言有些感慨的点头,“是呢,确实痴情。”   赵白石和周莹赶到时,大堂里宴席其实已经接近尾声,然而千红早已备好了家宴,专等着他们。   吃罢宴席,周莹便被千红拉去看这场满月酒的主角瑞儿。   小家伙裹着大红色的襁褓,粉嫩嫩胖嘟嘟的,千红见孩子有些捂汗,便把襁褓解开,给他穿了件小夹袄,见周莹目不转睛的瞧着孩子,便把孩子递给了周莹。   周莹不太会抱小孩,生怕弄疼了他,千红便仔细教她该怎么抱。   最后抱的虽不熟练,但也似模似样,所幸瑞儿很乖,怎么折腾也不哭闹。   赵白石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折枝牡丹画屏前,周莹怀抱婴孩轻声逗哄,脸上的笑温暖而慈爱。   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千红向他看来,他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周莹听到响动抬头,见是他,微微一笑,“大哥快过来看看,瑞儿可好玩了!”   听到她用“好玩”来形容婴孩,赵白石摇头失笑,走上前去,细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瑞儿。   千红见状,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哟,我这记性,妹妹你给瑞儿绣的虎头帽,今天一定要让他戴着给你瞧瞧,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取。”说罢一阵风似的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千红一走,周莹抱着手中的瑞儿就像抱着个烫手山芋,这是个什么娘啊,儿子就这么丢给她了?!   偏巧此时瑞儿的小嘴一撇,似哭非哭的盯着她。   “乖瑞儿,你可千万别哭啊,你娘亲马上就回来啦!”周莹边哄着边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企图能换回怀里小祖宗的注意力。   看着周莹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赵白石有些好笑,“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要哭。”   周莹闻言也仔细观察了下瑞儿的小表情,“那他是想做什么?饿了还是……”   还没说完,托着瑞儿的手心一热,“哎哟,他尿了!”   怀里的瑞儿被她一声哎哟惊了一下,皱着还看不出来的小眉头望着她。   周莹见瑞儿的表情似乎是不太舒服,“是不是要给他换个尿布?”   赵白石也不懂,推测道:“应该是吧。”   周莹朝着小几上的竹簸箕努了努嘴,“干净尿布放在那儿,你拿一片过来,我抱着他,你来换。”   赵白石闻言一呆,看了看周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小东西,只好点点头。   取来干净的尿布,赵白石硬着头皮伸手去揭瑞儿的脏尿布,岂料刚挪开,一股热流向他手掌袭来。   赵白石向来握剑拿笔的手此刻被瑞儿的一泡尿浇了个透彻。   原来瑞儿刚刚被周莹吓到,还没尿完便停了下来,赵白石刚好撞上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赵白石,周莹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不厚道的大笑起来。 ☆、续弦   如今的泾阳县令是冯安,尽管泾阳富饶,但他不甘心就这么当个小小县令,奈何朝中无人提携,始终升官无望。此次听闻陕甘总督赵白石微服来了泾阳,可谓又惊又喜。   要知道这赵总督,起初也是从泾阳县令升起来的,曾经多次贬黜革职,又多次起复,这官到如今是越做越大,越做越稳,足以证明这赵白石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若是能入了他的眼,搭上他的船,何愁不会升官发财?   于是冯县令立马派手下去打听这赵总督来泾阳所为何事,下榻何处。待赵白石参加完酒宴回到旧日住所,冯县令早已恭候多时。   赵白石耐着性子听完冯县令的一阵溜须拍马,才知晓他的来意,原来是想请他去他府上饮宴。   若是放在以前,赵白石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眼下他身居陕甘总督,公务繁忙,平时都在西安府,泾阳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往往鞭长莫及。这冯县令是泾阳的父母官,周莹作为吴家当家,很多事情都得仰仗这冯安。便是为此,他也不好拂了冯安的面子。   “本官此次来泾阳不过是到义妹家喝杯满月酒,不想惊动了冯大人,既然冯大人盛情相邀,本官便应下了,明日定当准时前往。”   冯安没想到这赵总督如此平易随和,顿时喜的眉开眼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赵总督面现疲惫,不欲多言的样子,便讪讪告辞了。   冯安走后,赵白石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便坐在书案前阖目养神,手指反复摩挲着袖间一块红布。   何绍悄声端上一盏热茶,看赵白石脸色有些不太好,颇为担忧的问:“大人,可是觉得身体不适?”   赵白石没有回应,何绍只好安静侍立在侧,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赵白石才开口道:“你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   何绍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人是在问他上午去城里找车的事情。   犹豫片刻还是跪了下来,“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其实他策马狂奔进了城后,并没有雇车,只是取了可以替换的车轮,返回时,将马拴在密林里,自己则抱着车轮蹲在路边的树上,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自家大人带着吴家夫人策马经过,随后他便赶紧带着车轮返回原处,慢吞吞的帮吴家下人修好了马车,再慢吞吞赶回泾阳。   他想好了,大不了被大人责罚一顿,至少他的小聪明能让大人跟夫人多点相处时间。   赵白石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低低叹息一声,“你起来吧,我想歇一会儿,你先退下。”   何绍知道大人这是放过他了,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只是临出门前,他听到大人说了句。   “以后,不必自作主张。”   何绍顿了顿,轻声回道:“属下明白了。”   ————   自从知道赵总督是因为义妹的面子才来的泾阳,而这个义妹便是吴家东院的寡妇吴周氏,冯安便十分重视。   他考虑了一番,既然这吴周氏与赵总督有这层关系,可也要好好和她攀攀交情,于是便给吴家递了邀请函,但既然请了吴家,泾阳的其他富商不好不请,索性便把泾阳所有有名望的富贾乡绅统统请到。这样一来便是泾阳的父老乡亲来为赵总督接风,传出去也不怕有人弹劾赵总督结党营私。   这样的宴会赵白石本来就兴致不高,再加上昨日雨中策马,有些着了风寒,整个人便显得意兴阑珊。直到听到周莹的大嗓门,他双眼蓦地一亮,才有了些许精神。   只见院子里坐满了泾阳有名望的人,周莹一身天青色衣裙坐在上席,一下子就撞入他的视野,此时她正边嗑着瓜子,边和同桌的人谈论着洋人机器的神奇。   众人里有不少都是以前见过赵大人的,见冯县令亲自恭迎着赵大人进来,也都连忙起身行礼。   周莹瓜子还没嗑完,也赶紧站起身,随着众人一起恭敬地喊了声“赵大人!”   赵白石正经端方的点点头,示意大家都坐下,只是目光在经过周莹时,才有了些许温软。   周莹见他看过来,趁众人不注意,冲他露齿一笑。   这在以前尊崇儒学的赵白石看了,肯定要批评此女举止轻浮不检点,只是如今见周莹做来,只觉爽朗率真的可爱,自己需要深深呼吸才能克制住内心因她一笑产生的悸动。   总督大人自是不会和这些富贾乡绅同处一桌,冯县令谄媚地把赵白石请进正堂里坐着。   席间听着冯安各种示好,赵白石嘴上淡淡应付,心神却都关注在堂外周莹的身上。   眼风扫过,只能捕捉到她纤瘦的背影,还有鬓边斜簪的蝴蝶步摇,她扭头说话时发髻晃动,那步摇便也跟着晃悠,上面的蝴蝶翅膀一颤一颤,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悠起来。   宴至酣处,冯安见赵白石始终神色淡淡,难辨喜怒,沉吟片刻,笑道:“寻常乐曲歌舞怕是有辱赵大人清听,小女玉绮自幼习琴,多年来也算小有所成。此次听闻赵大人来此,便想要献丑一曲,请大人品鉴。”   话毕,冯安轻轻击掌。   旁边的苏绣屏风后,有个女子身影抱琴走近,嗓音软糯,“小女久慕赵大人风采,献丑一曲,还望赵大人不吝赐教。”说罢,便净手焚香,端坐屏风后,抚琴弹奏。   早些年赵白石也曾精研六艺,然而入仕后,历经朝局动荡,山河危难,再无此闲情逸致。   院中的人也都听到堂内的琴声,有雅好此项者,点头称赞,也有不好此项者,比如周莹,听得抓耳挠腮,只觉得这琴声时断时续的,听着不够爽利,还不如以前走江湖时听到的陕北号子来的酣畅悦耳。按捺了一会儿,还是听不下去,便接着和方才那个反对洋机器的张老板小声辩驳起来。   再美的琴声在如今的赵白石耳中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玩乐罢了,远不如周莹脸红脖子粗的跟人争论实业兴国、师夷长技的言语来的动听。   见赵白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冯安心中一喜,等一曲弹罢,忙示意让女儿出来拜见赵大人。   赵白石本在留神听周莹说话,见眼前突然站了一位聘婷少女,有些疑惑地看向冯安。   冯安朝少女使了个眼色,少女会意,盈盈一拜,“小女冯玉绮见过赵大人,方才斗胆献丑,让大人见笑了。”   见不少人都在偷偷朝堂内瞧,周莹好奇,也扭头看向堂内,只看到一个袅娜的少女背影,正在同赵白石说些什么,声音隐隐传来,说不出的娇柔动听。   “啧啧,想来这便是美若天仙的冯家小姐了。”同桌的陈老板说。   “可不是嘛,年方十八,泾阳有名的美人,提亲的都踏破门槛了,这冯大人一直不肯松口,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说这话的是邻桌的夏老板。   听到这儿,周莹想起来了,这冯小姐还曾到她吴家的布庄来挑过布呢,她还远远看过一眼,的确是个大美人,谈吐有礼,举止高贵,通身都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想不到赵大人年近不惑还能有此艳福,实在是让人钦羡不已啊。”张老板边说这话还边睨了周莹一眼。心想你们吴家不就是仗着和赵大人是姻亲关系吗,看吧,赵大人要是再娶续弦,你们吴家的地位可就要靠后咯。   此话一听周莹总算是咂摸出味儿来了,原来,这冯县令是打算把闺女说给赵白石啊。   一想到赵白石要娶冯小姐,周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空心   看着眼前行礼的少女,再看看一直留心着他神情的冯县令,赵白石略思索片刻,便猜出了用意。见这冯家小姐不过才十七八岁,自己的年纪给他做父亲也是当得,心下便对这冯县令的做派愈发不耻。   如此一来,赵白石只是冷淡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冯安见赵白石脸色沉了下来,心下惴惴,试探道:“小女玉绮年方十八,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这丫头偏生眼高,多少求亲者被她拒之门外,然而她却一直倾慕赵大人高风亮节,若是……”   见赵大人并不接话,只好自己接着道:“下官听闻赵大人自赵夫人离世后,多年未曾再娶,不知小女可入得了大人的眼?”   这冯县令既然把话说的如此直白,赵白石也懒得虚与委蛇,重重将筷子一放,沉声道:“本官公务繁忙,无意再娶。”   冯安闻言很是失望,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道:“大人为朝廷效力,不辞辛劳,真是让下官敬佩。”说罢还佯叹了口气,“大人这般人品,下官实在不忍小女错过,玉绮便是给大人做个妾侍也是使得的,大人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赵白石愤怒,便是那冯小姐脸色也苍白了下去,原本巧笑嫣然的少女紧紧咬着牙,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赵白石英挺的剑眉深深拧着,言语间便带了几分怒意,“本官无意娶妻,更不会纳妾。”   冯安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这赵大人如此油盐不进,挥挥手让女儿退下,又满脸堆笑的给赵白石斟酒,赶紧将话题转移到泾阳这些年的民生问题上。   赵白石早知官场便是如此,裙带关系有时也是加官进爵的利器,他虽不耻,但也不好做的太过。见冯安知趣的不再多提,便平复下怒意,渐渐神色如常同他交谈。   宴罢,商贾乡绅们自然是先行告辞散去。周莹见赵白石仍被冯县令拉着敬酒,自己不便上前打招呼,笑了笑也就跟着众人一道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周莹坐在轿子里觉得腰腹被颠的隐隐作疼,自己的月事才过没多久,不会是行经的痛,恐怕是中午在席上吃得不当,脾胃有些不适。   “停轿!”   轿子停了下来,小荷忙近前问:“少奶奶,怎么了?”   周莹揉了揉肚子,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不想坐轿了,我们步行回去。”说完又扭头吩咐抬轿的小厮们,“你们不用跟着,先回去吧!”   周莹原地扭扭脖子,又甩了甩肩,没有轿子颠簸,果然舒服些了。   小荷见状,抿着嘴小声的笑,见周莹扭头看她,脸一红忙忍着不再笑,小脸憋得直抽搐。   周莹瞧得直乐,“你大胆笑呗,干嘛还憋着,在我这儿别那么拘束,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荷脸越发红了,半天才回了句,“是,少奶奶。”   周莹摇摇头,也不多说,熟悉了慢慢就好了,便背着手大步朝前走着,小荷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路上经过老李记的糕点铺子,想着怀先最爱吃老李记的栗粉糕,“小荷,你去买些栗粉糕来,记着要刚出炉的!”   话刚说完,周莹猛然记起怀先已经去了国外念书,没办法吃到刚出炉的老李记栗粉糕了,怔忪了片刻,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见小荷快要走远,喊道:“小荷等等!”   小荷闻言转身跑回来,“少奶奶,还要买些什么吗?”   周莹想了想,终是摆摆手道,“就买栗粉糕吧。”   栗粉糕得等一会儿,周莹左右无事,又不想回东院,见旁边包子铺今天歇业,门前的空地阳光正好,便跑过去蹲着晒太阳。   其实阳光有些刺目,但周莹总觉得身上怪冷的。   蹲在那里,一时间她想了很多,想怀先,想娘郑氏,想爹周老四,又想吴聘,想沈星移,想这些年的商海浮沉,还想到大牢中爬在她那馊饭碗里的老鼠。   阳光越来越暖,她有些贪念的翻开掌心去接阳光,突然想起昨天千红跟她讲的话。   昨日她和赵白石手忙脚乱的给瑞儿换好尿布,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千红拿着帽子姗姗赶来。   见他们两人身上都蹭了不少瑞儿的尿渍,千红忍着笑带他们去换衣服。   之前周莹身上的衣服已经是千红最素净的了,这下换的一身衣服,是绣着大片牡丹的明艳紫色。   千红把她按在梳妆桌前,重新给她妆扮,描眉点唇,簪钗压鬓。   打理好后,千红指着镜中的两个人,问她:“你看出什么区别没?”   周莹看了看镜子,笑道;“姐,你比我好看多了。”   千红叉腰,“不错,我是比你好看,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比你好看吗?”   周莹觉得奇怪,“这话说的,你好看就是好看,哪里还有为什么的?”说完见千红瞪她,她又想了想,试着回答:“因为你生的比我好看?”   “……”   “那就是你爹娘比我爹娘生的好看?”   “……”   “还是你爷爷奶奶比我……”   千红气的用食指点她脑门,“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可知,女人好看,容貌美只是下乘,关键的是一个女人的精气神!”   周莹挑眉,对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我看上去没有精气神?我觉得还行啊!”   千红叹了口气,双手按在周莹两肩,看着镜中的她说:“妹妹,你只是看上去精神,内里却是都空了。”   周莹一愣,“空了?”   “是的。我现在一直很后悔当初对你说的那番话。”   周莹意外,“什么话?”   “那时赵大人向你提亲,你本来打算答应下来。我劝你,既然不爱赵大人,就不要勉强嫁给他。我的本意是让你找个爱的人嫁,而不是想让你拒绝爱你的人后,也不再去找爱的人,一直孤单的活着。”   周莹笑道:“这说的什么爱不爱的,我都快听糊涂了。”   千红拧了拧她的耳朵,“别跟我装傻,我知道你肯定听得懂。”   周莹咧咧嘴想笑,不知道说些什么。   “爱,这个东西啊,是最藏不住的,即使不说,不做,也能从一个人的眼睛中透露出来。姐看的出,赵大人是真心喜欢你。妹妹,你不如和他试试吧。说老实话,我一开始也不怎么喜欢韩三春,嫌他莽夫,只是他对我真的很好,到如今,我已离不开他了。”   千红扶了扶周莹发髻上的珠钗,“我年轻时虽然坎坷,但现在也算是有个好的结果,这辈子不亏。可你呢,年少守寡,多灾多难,就算后来沈二少真心对你,两情相悦,可偏偏有缘无分。你就这样孤身一人撑着吴家多年,我替你不值。老天爷亏待你,但你不能亏待自己啊。女人最幸福的事,不外乎有个男人知冷知热的疼惜你、爱你。妹妹,不要再错过了。”   蹲的久了,腿有些发麻,周莹敲敲膝盖,正准备起身。   一片高大的阴影罩来,“你怎么没回去,在这儿蹲着?”   周莹腿本来就麻了,突然听到这声音,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一双大手瞬间将她稳稳扶住,赵白石语带关切,“小妹你没事吧?” ☆、想通   刚刚还在因为对方而纠结,现在人家就站在面前。   周莹不免有些讪讪的,“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赵白石见她站稳了,便收回扶着的手,闻言顿了顿,“刚好路过,看着像是你,就过来瞧瞧。”   “哦,是这样啊。”周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相对而立,有片刻的沉默。   周莹眼尖的看到赵白石左手手肘处的衣袖有个两寸长的口子,没话找话便伸手指了指:“大哥,你袖子破了。”   赵白石一愣,抬起左手看了看,“啊,可能是刚刚下马时不小心挂破了。”   周莹往他身后看去,果然,何绍牵着两匹马在不远处站着,见她看过去,还对她笑了笑。   赵白石今天穿的是件银灰色绣鹤纹的锦袍,这种颜色浅淡的男子衣服织补起来很麻烦,“这破口很难补呢。”   赵白石将左手往腰侧收了收,“无妨,回去换件就是了。”   不知怎么,周莹被他这话说的有些难过,抬起头,又见他鬓边已经有了几根白发,心头蓦地一酸。   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兴许连孙辈都有了,他却始终孤身一人,身边连个能为他缝补衣物的亲人都没有。   赵白石觉得周莹盯着他耳朵的神情很奇怪,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耳朵,“我耳朵有什么问题吗?”   周莹收回视线,正准备开口,小荷拎着一盒栗粉糕跑了过来,“少奶奶,您要的栗粉糕!”   周莹接过栗粉糕,盒底热乎乎的,有淡淡的栗子甜香飘出来,她想了想,将一盒栗粉糕递给了赵白石。   赵白石不解其意,但也伸手接过,另一只手又忍不住去摸了摸耳朵。   “大哥,刚出炉的栗粉糕送给你带回去吃。”   赵白石闻言有些无奈,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吃这甜糕,眉心一动,想了起来,“我记得怀先最爱吃栗粉糕。”   周莹很是意外,“大哥,你连这样的小事都还记着。”   赵白石并不答话,捻着糕盒上的系绳,心想她怕是看见这栗粉糕有些触景伤情,片刻后淡笑道:“那我就收下了,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要是以前,周莹肯定要摆摆手说我哪还需要人送,但她现在有些混乱,想和赵白石聊聊,但一时间脑袋没个清醒,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小荷与何绍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周莹想了半天,开口却成了这句,“大哥,你觉得冯小姐怎么样?”   赵白石:“……”   周莹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说:“我先前见过这冯小姐一面,长的很是好看,听说不仅知书达理,还懂琴棋书画……”   赵白石打断她:“所以呢?”   周莹叹了口气,“大哥,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难道就没有考虑再找一个?”   赵白石看着她:“很多年前我便已经考虑好了。”   周莹又叹了口气,“除了我以外的呢?”   “那便没什么好考虑的.”   “可我要是坚持一直守寡下去呢?”   “那我一直当个鳏夫也没什么。”   周莹气结,“赵白石,你怎么这么顽固呢!”   “周莹,这不是顽固,你守你的,我守我的,有什么不行!”   “当然不行!你堂堂总督大人,那么多千金小姐可以选,何苦非要跟我耗着!”   赵白石闻言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我堂堂总督大人,为什么就不能跟你耗着!”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气糊涂了。   “可是我不想看你耗着!”   “那你就别看!”   “你以为我想看!!!”   “你!!!你非要气死我吗?!”赵白石深呼吸好几次还是觉得不行,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谁知走了没几步,又转了回去,把拎着的糕点一把塞给周莹,恨声道:“还你的栗粉糕!”然后大步走到何绍面前,夺过缰绳,策马飞奔离去。   周莹原本还有几分气劲儿,但见此,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走过来的小荷有些纳闷的问:“少奶奶,刚刚赵大人离开时脸都气青了,您怎么还笑啊?”   周莹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我笑了吗?”   小荷顿时答不出来了。   周莹见何绍继续跟在她们身后,奇怪道,“你不跟着你家大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是大人临走时吩咐的,让我护送夫人回去。”何绍顿了顿又接着道:“夫人真是厉害,居然能把我们大人气成那样!”   何绍这话顿时让周莹哭笑不得,“我们不用你护送,回去吧。”   “大人的命令属下不敢不遵,夫人不必管我,你们在前面走着,我就跟在后头,不会干扰到夫人的。”   “随你吧。”   周莹背着手,边走边想着刚才的事。   她原本是想跟赵白石好好聊聊,却没想到最后两人居然当街吵了起来,回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挺不讲道理的。不过这一吵,倒也让她看明白了一些事。   最初她对赵白石一直是敬佩感激,在他表明心迹后便又多了一层抱歉愧疚,可直到方才吵架,她才发现,她对他还有一种心疼。心疼他爱而不得,心疼他孑然孤身,更心疼他痴心执着。   周莹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明明昨天还是凄风冷雨,但太阳一出来,第二天又是一番万里晴空。   她说赵白石顽固,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顽固呢。自以为是的守在过去的悲痛里,不肯再往前踏一步。自己煎熬着,也让爱她的人煎熬着。   不过是一个点头,既能成全了他的幸福,也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在快要踏进东院大门的前一刻,周莹彻底想通了。   这次,她不要再错过了。 ☆、心疲   周莹是个急性子,既然考虑清楚了,当晚就准备去找赵白石。可是转念一想,大晚上跑去男人家说这种事情,似乎不太合适,再说她下午把赵白石气的够呛,总得等他消消气。于是周莹只好按耐住,准备明天一早去。   第二日,周莹起了个大早,难得的认真选衣梳妆,未用早饭便去了赵白石在泾阳的住所。   这个住所还是赵白石多年前任泾阳县令时安置的老宅,此时门口的管事正佝偻着腰在清扫落叶。   “老陈叔,赵大人起了吗?”   管事老陈抬起头看向周莹,眼睛瞅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是吴夫人啊,夫人您来的不巧,大人昨日连夜赶回西安府了!”   “连夜回西安了?”   “是呢,听说是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大人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上路了。”   没想到大清早跑来却扑了个空,周莹有些失望,“哦,原来是这样。那大人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再来泾阳?”   “这可说不好,大人升了总督后事情本来就忙,这回来泾阳事先也没给个信儿,待了不到两天又要急冲冲赶回去,哎,我们大人也是不容易。”   周莹想了想,跺跺脚,“行,谢谢老陈叔了,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朝回跑。   管事老陈连忙在后面喊:“吴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找大人啊!?”   周莹边跑边回头大声说,“是有要紧事,我这就去西安府找他!”   老陈看着周莹风风火火的背影,摇摇头,这吴夫人哟,腿脚还真是麻利呀。   周莹莹急吼吼的跑回东院,径直去了房间简单的收拾了行装,就叫老刘赶紧驾车去西安府。   可不曾想还没等她坐上马车,泾阳布厂的管事苏大同就满面焦急的跑来了。   “少奶奶,布厂出事儿了!”他急忙跑来,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   周莹心里一紧,“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有几个织工操作机器时,被绞纱片断了手!”   周莹一听便知此事非同小可,顿时再没有心思去西安,让苏大同也上马车,两人直接坐马车去布厂。   “及时请大夫去了吗?王世均和小五呢?”   “请了请了,王管家和五管家正在那儿安抚织工家人,其余还没上工的织工们都被吓得不轻,纷纷赶来抗议。”   等周莹赶到布厂,现场很是混乱,连冯县令也领着衙役们赶去维持秩序。   受伤的织工一共三个人,都是断了右手。机器伤人的事,在吴家布厂从未有过,这还是第一次。   周莹先是询问了织工的伤势,得知没有性命之忧后稍微放下心,随后又亲自安抚织工们的家人,并承诺下吴家对这些受伤织工和其家人今后生活的保障。   早在购进这批机器时,周莹便把保证织工安全作为第一要事,机器都是经过核验的,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过机器伤人的事情发生,她不信这次机器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伤人的问题。   她恳请冯县令先将现场所有人控制住,有了冯县令在场维持,原本闹腾的织工和看热闹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周莹又让王世均去把泾阳所有有名望的懂机器的技师请来,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将全部机器一一勘验。   果然,技师们来了后,检查出有几个机器不太对,里面绞刀的安全外壳被卸了,其中三台正是今天受伤工人操作的机器。   在几个技师一起检查机器的时候,周莹也在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她发现其中一个姓朱的技师总是闪烁其词,脸色不定,冷汗涔涔,显得很是心虚,周莹的心里便大致有了数。   有了开诚布公的机器检查,不少先前抗议的人们也渐渐息了声。   只要不是傻子,便都能想到,机器里本来是带着安全外壳不会伤人的,织工们也不会脑子抽了去卸安全外壳,看来是有人在泾阳布厂捣鬼。   周莹向着冯县令抱拳一礼,朗声道:“冯大人,此事明显是冲着我们布厂来的,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查出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   冯县令虽然汲汲营营,但也不是个草包。何况他本来也想卖这吴周氏一个好,当即一力应承下来。   布厂出了这样的事,周莹必须留在这里坐镇,原本计划去西安找赵白石的事只好暂时搁置。   如此焦急的等了两天,泾阳布厂机器伤人的案子总算水落石出。   始作俑者原来是经营绣庄的张老板。按说这张老板也是泾阳排的上号的富贾,他以前专门卖各种精致绣品,还兼土布洋布生意,可没想到吴家东院和官府一起开办了机器织布局,再加上吴家如今的泾阳布厂,整个泾阳甚至陕西的布匹生意都被吴家揽去了。他现在唯一的收入只能从卖丝线、绣品上来,为了收购好的绣品,他还得一年到晚的疲于奔命,才能勉强维持张家富商的名头。   所以这张老板便一直眼红吴家财大业大,上次在冯县令的酒宴上听到周莹大谈洋机器的先进,他回家后暗生一计,收买了懂机器的朱师傅,又买通了两个在布厂负责洒扫的小工,于三日前的晚上合伙灌醉了布厂的看管工人,夜里潜进布厂在织布机器上动了手脚,如此就有了次日的机器伤人事件。   他本意是借着机器吃人的噱头搞臭泾阳布厂的名声,只是他请去的一些抗议者还没来得及大施拳脚就被县令给镇压下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之后周莹不仅不遮掩,居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机器。   冯县令顺藤摸瓜找到了朱师傅,还没等板子下去,朱师傅便全都招了出来。人证物证都在,此时的张老板一脸如丧考妣,因为他知道,等着他的只能是后半辈子的牢饭了,然而就算现在悔不当初,也已经晚了。   周莹站在堂下听完此案的审理,又听着张家人堂外的嚎啕大哭,揉了揉眉心,突然间觉得自己说不出的疲惫。   退堂后冯县令还特意叫她过去,“吴夫人,这次的事是你们吴家布厂遭人陷害,本官已经吩咐下去,在城里贴出公告,将此案始末详细交待,不让你们布厂蒙受不白之冤。”   冯县令如此殷勤周到,让周莹受宠若惊,忙感激道:“大人秉公断案,爱民如子,实在让周莹佩服!”   冯县令摆摆手,“吴夫人过誉了。您本就是一品诰命加身,再者还是总督大人的义妹,本官做这些都是份内之事。”他捋捋胡须,有些踌躇但还是低声道:“前些日子本官行事可能让总督大人有些不悦,若夫人今后见到赵大人,还望夫人多替本官美言几句。”   听到冯县令如此一说,周莹也算明白他为何如此殷勤周到了,只有冯县令能站在吴家这边,在泾阳吴家的生意才能顺风顺水,周莹当然要投桃报李,“我会的,而且我大哥向来心胸宽广,大人不必忧心。”   冯县令闻言很是高兴,“如此多谢吴夫人了!”   从县衙回来已经是傍晚,周莹跑了一天,累得不想动弹。摊在靠椅上,回想这三天的糟心事。   从她接管吴家大当家,一路上可谓是层出不穷的糟心事,年少的时候总觉得能披荆斩棘,遇山开山,可如今却是真的累了,商海沉浮从来没有安稳可言,勾心斗角、出奇制胜,你不想惹麻烦,可偏偏有人要带着麻烦来惹你。钱是挣不完的,可这样一直挣钱也真是没意思透了。   看着厅堂正中央挂着的“护国夫人”牌匾,这还是太后走时亲手所写,周莹看着看着有些来气。什么狗屁护国夫人,说白了就是个挣钱夫人、砸银子夫人。   老娘累了,不干了,想撂挑子走人了,周莹赌气般的想着。   见少奶奶脸色不太好,挺着肚子过来的春杏对着几个丫头努努嘴,小荷会意,去端面盆过来给周莹净面,小藕上前要去给周莹捶背,春杏就倒了小壶热茶递上去。   周莹看春杏挺着肚子还要端茶给她,忙伸手接过,“你怀着孩子不好好休息过来做什么。”   春杏笑笑;“我见少奶奶这些天累的很,就想过来看看。”   周莹正要说话,院子里传来阵阵喧哗。   “外面怎么回事?”周莹刚问完,便听到外面像是何绍的声音在大喊:“何绍求见吴夫人!!”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焦急,周莹忙吩咐:“快让他进来!”   话毕便见头上还缠着棉纱的何绍冲进来跪下,“吴夫人,我家大人出事了!!!大夫说他可能……求求您,赶紧去见见他吧!!!”他声带哽咽,边说边磕头,头上缠着的棉纱都渗出血来。   “啪”周莹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摔成两半,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险些站立不住。   一把薅过何绍的衣领,尖声问:“你说清楚!!!你家大人到底怎么了?!!” ☆、重伤   何绍通红着眼,语带哭腔:“汉中动乱,大人奉命前去镇压,乱军里有很多都是学生,大人不忍心剿杀,结果中了他们的奸计,大人胸口挨了□□,大夫说,怕是治不好了。夫人求求您,去看看大人吧,您知道大人一直对您的心意,要是大人真的……求您去看一眼吧!”   没等何绍说完,周莹已经拽着他朝外跑,“快,你快带我去看他!!”   等王世均安排好马车过来,周莹与何绍早已没影了,“少奶奶怎么走的?”他问站在门口的春杏。   春杏叹了口气,“邓掌柜今天过来送账本,马停在院外,她直接骑上就走了。”   王世均看向朝往西安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春杏听他说:“你去给少奶奶收拾些东西,让小荷坐老刘的马车给少奶奶送去。”   自从当了吴家少奶奶,周莹还没有这样疯狂的骑过马,一路打马狂奔,等到了西安总督府已经是深夜。   周莹心急如焚,也不顾自己发髻凌乱,跟在何绍身后横冲直撞的闯进了赵白石的卧房。   房里站着三个人,她见过其中两个,一个是赵白石的部下薄先生,还有一个赵府管家马越,另一个正在开方子,应该是大夫了。   三人见周莹闯入皆是一脸惊异,然而周莹也顾不上他们的反应,径直走向床边。   只一眼,她的眼泪便汹涌落下。   赵白石赤着上身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从左肩到整个胸口都裹着棉纱,特别是胸口那块儿的棉纱上还浸着血,只是万幸胸膛还有轻微起伏。   床架旁边放着一个铜盆,盆里是换下的带血棉布,还有一颗染血的铜块。   “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周莹哽咽着问他们。   无人答话,一时有些安静。   薄先生暗地里扯了扯袁大夫的衣摆,袁大夫无奈,只好清咳一声,缓缓说:“总督大人受的是枪伤,弹片已经剜出。”顿了顿,他又神色不大自然的接着道:“□□打在了大人胸口,离……心脏有些近,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今晚了。”   此时周莹一心都在床上的赵白石身上,并没有留意到这位袁大夫古怪的神情。   听大夫说完后,周莹捂着嘴掩住哭声,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惧和担忧中。   薄先生见此轻声说:“吴夫人,大人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周莹连连点头,眼泪簌簌砸在赵白石身下的被衾上,洇出片片深痕。   这时马越捧来赵白石的衣物,周莹看见后,只犹豫片刻,便伸手去接了过来。   “让我来吧。”她声音嘶哑却又透出某种坚定。   薄先生与何绍见她此举,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转开视线。   马越点点头,“夫人手轻,有您帮忙再好不过。”说完便将昏迷的赵白石小心扶起,周莹展开衣衫,慢慢替赵白石穿好,唯恐碰到他的伤处,穿好后又借着马越的力轻轻将他放平。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在场的人都是熬的眼睛通红,特别是何绍头上还带着伤。   “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来看着,都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周莹看着众人说。   “夫人说的是,那就辛苦夫人了,我们都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袁大夫,我先带你去偏厅的榻上歇息一会儿,大人病情若是有什么异况,你好有精力应对。”薄先生说完便携着袁大夫走出了卧房,何绍和马越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见他们都出去了,周莹便一心一意的看着昏迷中的赵白石,他沉睡的面庞一如既往的英伟不凡,只是她还是喜欢看他一脸严肃训斥她的样子,还有被她气的头顶快冒烟时又不得不忍着的样子。   周莹握着他的手,想起以前也曾不拘小节的拉过他的手,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现在握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然而却是带着凉意的。她本来坐在床边,这时慢慢滑跪到鞋踏上,整个人趴在床边,将赵白石的手轻轻的贴在脸上。   “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一定要挺过来,等你醒了,我们就马上成亲,好不好?”   与此同时,袁大夫一出了屋子就甩开薄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老夫我算是晚节不保了,明明就是肩胛挨了个弹片,剜出来敷点我的创伤药,养几天就好了,你干嘛非要我骗人家说是伤在胸口,还有生命危险!”   薄先生赶紧看了眼屋里,“您老小声点,就让您稍微改下病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骗也骗完了,您就别再提了。”   “篡改病情还不是大事,要不是你这混小子拿我小外孙做威胁,就算不是做坏事,老夫也不会答应。”   “好好好,袁大夫,岳父,您消消气,都是小婿的错。只是我这也是为了我家大人啊,您权当做一回月下老人了。”   “老夫提醒你啊,那麻沸散也就几个时辰的事,等赵大人醒了,看你小子怎么圆!”   “只要大人这事儿能成,别的都不打紧,您老快去休息吧。”   “那你跟蕙娘以后还带不带小外孙来看我?”   “带带带,等大人的事儿一结,我立马就带猴崽子去看你。”   “哼。”得到满意答案,袁大夫一拂衣袖,头也不回的就去偏厅休息了。   见向来稳重的薄先生在岳父面前如此伏低做小,何绍跟马越都忍不住想笑,看薄先生瞪他们,两人忙正经脸色,何绍低声问:“薄先生,你说大人醒来后会不会怪我们擅作主张啊?”   薄先生捏了捏眉心,“我怎么知道。”   马越:“那你说他跟夫人这次能不能成啊?”   薄先生:“能…吧,我瞧着夫人对大人还是有些情意的,经此一役,不至于再推拒和大人的婚事。”   何绍:“求老天保佑这事儿一定要成,我们也好将功折罪了。” ☆、决心   周莹握着赵白石的手,趴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突然间赵白石眉心拧了一下,周莹心里一揪,忙凑近。   手中握着的他的右手动了动,似乎要往他左手的方向探,周莹生怕他牵动了伤口,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不让他动。   赵白石的眉心拧的更紧了,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周莹凑近去听,只听到他一直喃喃着“不骗”。   周莹一呆,不骗什么?   见他右手使了劲非要往左手处探,周莹只好俯在他身上按住他两只手,忙出声喊外面的人。   薄先生、何绍、马越三人立马涌了进来,袁大夫也打着哈欠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哥右手老是要往左手肘摸,还一直说着什么不骗,我怕他牵动伤口只好按着他手,大夫你快来看看。”   袁大夫闻言上前把了把脉,皱眉道:“有些发烧,看不出别的问题。”   “那他一直说不骗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胡话吧。”   此时赵白石口中又喃喃了几声“不骗”,还喊了两声夫人。   他闭着眼,尚在昏迷,周莹也分不清他是在喊她还是在喊已经去世的吴漪。   不骗?不偏?布片!!!“啊!我知道了,大人说的可能是布片!”何绍突然说道。   众人不解,而他迅速跑到朝服架旁边,从犹带着血迹的官服左袖口里掏出一块布来。   那是个红色布片,年代久了,边沿有些翻卷,如今又沾了些暗色血印。   周莹虽然诧异,还是接过来放在赵白石手中。   赵白石握着布片,眉宇渐渐舒展,口中不再呢喃,手也不再乱动了。   见大人平静下来了,何绍有些高兴,“还真是这个!”   他见大人平时就爱拿着这个布片,他猜测可能是有什么特别意义,也可能是个人癖好,只是没想到大人竟然连昏迷时都还不忘要握着布片。   众人看大人这里没什么事了,也就各自退了出去。   周莹总觉得方才那布片有些眼熟,见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就从赵白石手里抽出一角布片细看。   那布片叠着,两寸来宽的样子,经纬绵密,手感柔软,明显是机器织布。   是机器织布!电光火石间,周莹想起来了,这是当年机器织布局织出的第一批有色样布,还是她裁来给赵白石做展示用的。   周莹捏着那一角布片,鼻间阵阵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两手握住赵白石的右手抵在自己额头,“赵白石,你快醒过来啊,周莹要嫁给你!”   赵白石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重,整个人陷在一个全是周莹的梦里,醒不过来,也不想醒过来。   梦里关于周莹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展现在他眼前,她大笑时,和他顶嘴时,发怒时,听他说教不耐烦的翻白眼时,哭泣落泪时,最后都变成她在耳边一声声的说:“赵白石,你快点醒过来!周莹要嫁给你!!!”   周莹要嫁给他?!赵白石突然睁开了眼。   屋内有些昏暗,但他第一眼还是看到了倚在床栏上打盹的周莹,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居然被她握着。   赵白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他不敢再动,唯恐惊醒这个梦,就睁着眼眨也不敢眨的瞧着周莹的睡颜。   蜡烛已经燃尽,烛泪积了厚厚一层,窗外隐隐有鸡鸣声传来,正是黎明时分。   周莹本来一直紧张的看着赵白石,直到第三次请袁大夫进来后,他把完脉说赵白石已经不会有事了,周莹才彻底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整个人的精神便垮了下来,但她还是想守在这里。可前些天布厂的事情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昨天又骑马赶到西安,撑到快天亮时已经疲惫至极,后来再也抗不住困意,便倚在床栏上睡着了。   听到鸡叫声她猛地醒来,暗骂自己居然睡着了,赶紧看向床上躺着的赵白石。   见赵白石竟然睁着眼看着她,唬了一跳。正要说话,又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心中一突,颤抖着伸手过去探他鼻息,见有呼吸,他眼睛又眨了一下,周莹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大……白石,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好怕你没挺过来,丢下我一个人。”周莹边揉着眼睛边说。   大白石?!赵白石被周莹的称呼弄得有些懵,更被她那句“怕你没挺过来”给弄糊涂了。   他难道不是在做梦?   周莹见赵白石一直发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白石?”   喊出口后周莹一窘,这些年叫惯了他“大哥”,突然改口,有些不适应。但既然想和他做夫妻,再叫他“大哥”总觉得不太合适。   “小妹,你怎么会在这儿?”赵白石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梦里,周莹就在他眼前。   “何绍来找我,告诉我你受了重伤,我吓得赶紧骑马跑来西安,怕你有事,就一直在这里守着,谢天谢地,你挺过来了。”   赵白石有些呆,自己不过肩膀上挨了一枪,能是什么重伤,还可能因此挺不过来?   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有些恼怒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周莹怕他牵动伤口,赶紧去拉他手。   被她拉住手,赵白石一愣,怔怔地看向周莹。   周莹把他手放好,自己身子前倾给他揉起了太阳穴,“你别动,小心牵动伤口,有什么事说一声,让我来。”   赵白石彻底懵了,他睁大眼看着正为他揉着太阳穴的周莹,她居然距离他这么近,她冰凉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额头,她的气息清晰可闻,赵白石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像是要跳出胸腔。 ☆、欢喜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还在发烧?”周莹见赵白石的脸红的跟个洋柿子似的,摸了模他额头,觉得有些发烫。暗暗埋怨自己光顾着高兴,居然忘了请袁大夫进来看看他,忙出声叫外面的人请袁大夫过来。   薄先生等人其实早在听到赵白石醒来的动静后就守在门外,都在猜想大人要是知道他们合伙坑了夫人一把后,会做出些什么来,所以不敢贸然进去。   此时见夫人已经大声喊了,没法子再躲,只能一个个缩手缩脚的走了进去,只有落在最后的袁大夫气定神闲,毕竟人家是被逼的,犯错性质没那么恶劣。   几人进来后,赵白石赶紧平复了下情绪,偏头看向他们。   见薄先生、何绍、马越三人都是一脸心虚,赵白石方才被周莹岔开的恼怒又升了上来。   “你们可知错?!”   三人闻言立马跪下,认错态度诚恳,“属下知错。”只有袁大夫一人站在那儿,心灾乐祸的看热闹。   周莹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他们做错什么了?”   赵白石:“你们自己向夫人请罪。”   周莹闻言更是纳闷,只见三人朝着周莹磕了个头,周莹惊的赶紧起身要去扶,赵白石却握住她的手腕,让她不要起身,“这是他们应该的。”   “夫人,请您恕罪,这次的事是我出的主意。”薄先生率先开口,“大人其实只是肩胛受了枪伤,并不到致命的程度,是我让何绍去泾阳骗您大人病危的。”   “不不不,是我自己主动要去泾阳骗您的!求夫人恕罪。”何绍也不甘落后,赶紧说。   向来憨厚的马越也说:“我也有错,我当时觉得薄先生的主意可行,就照做了,也骗了夫人,求夫人恕罪。”   袁大夫见他们这错承认的有趣,兴致上来,也掺了一脚,“老夫被他们逼的,也骗了夫人,请夫人原谅。”   周莹都听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这几人都做了些什么。   她指指何绍头上的棉纱,“这也是你骗我的道具?”   “不不不,我这是真伤,被乱军的刀给蹭的。”   周莹点点头,呆呆的说,“原来是这样啊。”   屋内一时之间沉默下来,众人都看着周莹,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是什么反应。   周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其实他们几人认错请罪,虽然都没有明言他们骗她的目的,可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赵白石见周莹沉默良久,心中有些不安,咬咬牙道:“小妹,他们做这些其实是为了……”   “你们都起来吧,我不怪你们。”周莹的声音打断了赵白石本来要出口的话。   跪着的三人面面相觑,有点难以置信,难道就这么被放过了?   “或许我还要谢谢你们。麻烦你们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你们大人说。”   众人见此自然赶紧起身离开这里,给二人的单独谈话腾出地方来。   临走前马越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告知:“夫人您的丫鬟昨夜赶了过来,说是您走的急,给您送行李……”还没说完就被何绍给拖了出去。   几人出来后,薄先生三个感觉后背的衣裳都有些汗湿了,刚刚还真是担心大人一怒为红颜,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呢,没想到夫人竟然说不怪他们,还感谢他们。   薄先生心里有个美好的推测。   何绍:“老薄,你笑什么?”   薄先生眯起眼看着熹微的晨光,“我笑我们可能就快喝上大人的喜酒了。”   马越:“真的?”   袁大夫:“哼,何止喜酒,没准儿还有谢媒酒呢!”   屋内,赵白石看着周莹,不知道她会跟他说些什么。见她迟迟没有开口,便问道:“你真的不怪罪他们?”   “初听着是有些生气,但回想整件事,我的确也感谢他们。”   赵白石有些不解,心里隐隐有种妄想,但又有些害怕,只能忐忑的看着周莹。   “听完他们的话,我其实还有些开心,从昨晚到刚才,我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你的伤不是那么可怕,你还能好好的……”   赵白石心口滚烫,再也克制不住,原本握着周莹手腕的手向后挪动,寻到周莹的手,将其扣在掌心,哑声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周莹有些紧张,轻声问:“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你对我说,你愿意嫁给我。”   周莹一顿,片刻后反手回握住赵白石温厚的手掌,“那不是梦,是真的。”   赵白石闻言一震,嘴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你不是在骗我?”   周莹深深一个呼吸,缓缓俯下身子,轻轻趴在赵白石的胸膛,听着他急速的心跳声,闭上眼,柔声说:“我不是在骗你,赵白石,周莹是真的愿意嫁给你。你,肯不肯娶我?”   赵白石感觉身体凡是被她靠近的地方,就好似浸在冒着汩汩热气的温泉水中,说不出的温暖,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环住周莹,下巴抵在她发间,声音有些发涩:“我做梦都妄想可以娶你为妻,怎么会不肯。”   闭着眼睛的周莹微微一笑,“你肯就行。等你养好伤,我们就成亲。” ☆、坚定   周莹的话让赵白石整个人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欢喜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表情,最后只能紧了紧环着周莹的手臂,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好,养伤,和你成亲。”   周莹感受到他剧烈的胸口起伏,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瞪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激动,当心一会把伤口挣裂了。”   赵白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只是,太开心了,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周莹柳眉倒竖:“这点小伤?!就算不是在要害处,那也是□□造成的伤,你打量着我真不知道□□有多可怕啊,而且我也看到了,你身上还有很多旧伤,我不管,你想和我成亲,就先好好给我养伤!”   赵白石见她有些恼了,忙道:“好,我会好好养伤,你别生气。”   周莹以前没见过他这副呆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抬起手对着他大脑门弹了个瓜崩儿。   赵白石虽然被她弹了脑门,但看她一脸笑意,自己也就不以为忤,同样看着她笑起来。   他捏了捏她的手,“你先前喊我什么?”   周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偏生想逗逗他,“喊你大哥啊.”   “不是这个,是我刚醒来时,你喊的那个。”   周莹转了转眼珠,“那个呀,你说的是……大白石?”   赵白石脸又有些薄红,比方才又略重些的捏了捏她的手,“什么大白石的,是你原本要喊的那个。”   周莹再也撑不住笑了出来,看他又是期待又是着急的,终于放过他,认真的喊了一声“白石。”   那一声“白石”就像喊进了他的心里,不再是恭敬客套的赵大人,也不是隔着兄妹情谊的大哥,好似小锤敲在心口,遏制不住的满腔甜意,赵白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看着周莹。   周莹忙去扶他,“你可以起身吗?”   “没事,就是不知道这群混账给我灌了些什么,躺的我身子发僵。”   赵白石坐起身后,一眼就看到了手边不远处搁着的红布,看上去有些被攥过后的皱巴。有些诧异,他身上衣物明显被人换过,这布片怎么还会出现在他床上?   赵白石清了清喉咙,“这布片怎么会在这儿?”   周莹微微挑眉,笑看着他,“是有人昏迷时说胡话非要拿来的。”   赵白石一呆,“我还说胡话了?”   “是啊,说了好一会儿呢,大家都听见了。”   赵白石有些汗颜,“除了要布片,我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周莹似笑非笑,“你还喊了几声夫人。”   赵白石怔忪,他没想到自己在昏迷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被众人听到。“夫人”一称是他一直埋在心底深处的隐秘,有他对周莹的爱,有他的隐忍,还有他从前不敢言说的妄想。   可在别人耳中,“夫人”可能是不冠姓氏的尊称,但更可能是他对过世的妻子的称呼。   赵白石不想让周莹也有此误解,他严肃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如非必要,我从未喊过吴漪夫人。称呼其他女子,我会冠以姓氏。只有你,周莹,我才会喊夫人,但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吴家的少夫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莹心中震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白石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处,“起初或许只是尊称,可到后来便不可控制的多了些私心,纵然我心中对自己不耻,却还是忍不住抱有幻想,期盼着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妻子,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这样称呼你。”   周莹觉得自己很想哭,决心嫁给赵白石的时候,她对自己这个选择是看不清对错的,她想让赵白石能够幸福,也想给自己余下的人生一个机会,可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迷茫的。直到听完赵白石的这番话,还有回顾过往他一声声情谊深切的“夫人”,她彻底坚定了她的选择,不管今后如何,再也不会有丝毫犹疑。   感受着手下他心口的脉动,周莹展颜一笑,“不是幻想,以后,你可以名正言顺的那样喊我。”   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周莹的身上洒满了阳光,赵白石有些贪婪的看着她在阳光中的笑脸,只觉得此生能有这一刻再无遗憾。   直到周莹肚子咕噜一声,才打破这番静好时光。   “哎呀,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这肚子都抗议了。我赶紧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我先叫人进来服侍你洗漱。”说罢周莹起身准备出去。   赵白石拉住她的手,有些不舍的说:“那你还过来吗?”   周莹:“我换身衣服就过来陪你吃早饭。”   赵白石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周莹走了没几步,回头,只见赵白石还在痴痴的看着她,周莹想了想,又转身跑回去,对着他脑门刚刚被弹过的地方,“吧唧”亲了一下,“你就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过来!”   说完就像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   赵白石瞪大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脑门上被她亲过的地方,过了良久,才低头笑出声来。 ☆、养病   赵白石虽然以文官出仕,但他武艺高强,为官以来参与过多次剿匪平乱的战役,受过的伤早已不计其数。像肩胛中枪这类小伤,搁以往他不过休息一两日,便会继续处理政务,虽有下属劝说,但他一直不以为意。   周莹专门向袁大夫详细询问赵白石的伤势和身体状况,没人逼迫的袁大夫自然实话实说,“大人这次肩上的伤,倒是不惧,关键是大人多年来积攒的旧伤,倘若不能及时得到医治调养,恐怕今后会多有病痛。”   周莹得知后很是忧心,决心强压着不让赵白石再为公务操劳,逼着他每天好好接受大夫医治。   其实现今的赵白石早已看透朝廷,看透官场,对于所谓的陕甘总督,他根本不会在意,之所以仍旧兢兢业业,更多的是为了能够护住周莹。作为陕西首屈一指的女富商,是名望荣耀,也是树大招风。他先前也只是想着可以为她保驾护航,守其余生安康。可如今身边有周莹相伴,毕生的夙愿得到圆满,赵白石再无他求,只觉得周莹说什么都好,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欣然答应。   她希望他好好待在府上养伤,他便上了道折子称病休养,推去一切公务,专心养伤。   袁大夫给他安排好针灸、汤药。周莹就日日守着他,施针服药也在旁陪着,一次不落,还向袁大夫请教了可以缓解疼痛的按摩手法,动不动就会在赵白石身上实验一番。起初赵白石解衣针灸时,见周莹在侧,很是羞赧,提议让她先出去,结果被周莹一脸坦荡的驳回,她还振振有词:“你是我未来夫君,我为什么不能看?!”赵白石竟哑口无言。后来几次针灸下来,赵白石虽偶尔还会脸红,但也慢慢习惯了。   如今周莹守着赵白石就像是守着一个宝贝,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他身边。   在总督府待的第三天晚上,她夜里实在睡不着,就跑去赵白石的房间,想看看他。   赵白石本已就寝,但尚未入睡,见她来了,便起身准备陪她秉烛夜聊,结果周莹把他按了回去,自己跑到床对面的竹榻上坐着,让他不用管她,安心睡觉,她就是来看看他,赵白石哭笑不得,心想有她在不远处坐着,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可又不想拂她的意,就闭眼假寐。   周莹从他书架上随手取了本叫《资政纲要》的书,借着夜里留着的小烛光亮阅读起来。结果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赵白石睁开眼,发现周莹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他无语失笑,候着她睡熟,起身把她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去竹榻上蜷身将就睡去。   于是周莹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赵白石的床上,而正主却睡在了窄小的竹榻上。   之后几次周莹若是夜里睡不着再串过来,就会自己抱上枕头棉被,赵白石想让她上床去睡,他来睡榻,她怎么也不肯,早上要是发现换了地方,就冲赵白石发脾气。   赵白石对此很是无奈,最后索性换了个大的暖榻,在床榻之间放了一盏屏风,周莹觉得他这个法子很不错,时间久了就干脆一直睡在这里。   如果不是还有婚后的日子,赵白石简直要觉得这段养病的时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也因为这段时日近距离的相处,他才发现周莹以前在他面前还是端着的,真正的她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活泼有趣。   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一本《西游记》的抄本,每天没事的时候,两人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她就能唾沫横飞的给他讲起西游记,是讲,不是读。她边嗑着瓜子边看眼书,然后能自己表演出书里的孙悟空,猪八戒、沙僧还有各种妖怪,不仅手舞足蹈而且表情生动,赵白石几次都被她讲的喷了茶,憋笑憋的脸通红。   周莹越读西游记越是觉得赵白石像里面的唐和尚,所以她表演角色时每次都绕过唐和尚,想让赵白石来表演唐和尚给她看,说了好几次,赵白石总也不肯,到后来只要她一提唐和尚,他就赶紧遁走。   周莹也经常会自己下厨给赵白石做些饭菜,她的手艺很一般,虽然不至于太难吃,但也不会太好吃,不过每次只要是她做的,赵白石都会很开心的吃光。   管家马越每每都会感慨,想当年吴漪夫人总是千方百计琢磨菜色,做出各类美味佳肴,希望老爷能尝出她的一片心意,可老爷只当做寻常饭菜一般,从未留心。如今这夫人不过是寻常饭菜,在老爷眼里却成了难得的美味珍馐,情这个东西啊,真是让人费解。   见赵白石对自己做的饭菜如此捧场,周莹开心的不得了,她当然清楚自己的厨艺不太好,可又想亲手给赵白石做些他爱吃的饭菜,就去问马越赵白石平时都爱吃什么,结果马越却说:“老爷以前对食物没什么要求,现在似乎最爱吃夫人您做的菜。”   得到这个答案周莹又是欢喜又是愁,只能努力学习提升自己的厨艺,当然她也没想过去跟吴漪的手艺比,只是希望能把饭菜做好吃点,于是得空便跑去厨房向厨娘请教,手艺的确见涨,但每天在厨房里耗的时间也不少。   赵白石觉得因为周莹下厨让自己有些被冷落,可见她正在兴头上,也不好不让她去厨房。没办法,只好自己跟着她去,陪着她走到厨房,被他美其名曰散步锻炼,到了厨房,周莹怕厨房烟火味太重熏着他,想赶他出去,他又说自己好奇想看看怎么做饭。圣贤书常言的君子远庖厨,早就被赵白石抛到九霄云外了。   几次下来,周莹也明白他是想陪着她,便也由他去了。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每逢周莹进厨房,便是她在厨房炒菜做饭,赵白石在她身边递盘子接碗,厨娘站在灶台另一头紧张提示,厨房其他下人就离得远远的低头干活,只偶尔有不那么安分的才会悄悄抬头瞄上一眼。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御下再严的总督府也不会是个例外。   正经严肃、沉稳持重的总督大人闭府养病期间,身边竟出现了一个极受宠爱的女人,此女来历不明,但听闻颇像泾阳吴家的富商寡妇,于是一时间流言四起,总有人偷偷谈论鳏夫总督和寡妇富商的风.流韵事,各种香.艳推测层出不穷,但这样的事传来传去,终究是身为女子的更为吃亏。   听着小荷愤愤不平的说着她又听到的流言,周莹压根没往心里去。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正好看到赵白石站在门口,她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你来了啊,正好我们一起去花园转转。”   赵白石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周莹,我想明天就去泾阳提亲。”   周莹挑眉,“你还差几天的针灸和药呢?”   “我可以把大夫和药都带去泾阳。”   周莹扑哧一笑,“是因为流言让你这么着急吗?”   赵白石点点头,想想又摇头,“我其实一直都急着娶你,可你希望我好好养伤,我便听你的。如今流言纷扰,我愤怒世人把你传的如此不堪,更迫切希望你早点嫁给我,成为我的妻,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你。”   周莹上前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流言是永远停止不了的,我并不在意。”   赵白石伸手抱住她,“可我会心疼。”   周莹微笑:“我知道。其实我随时都可以嫁给你的,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希望你能认识一个全面的周莹。”   赵白石一怔,苦笑道:“我本以为是我在给你时间来接受你我的婚事,却原来是你在给我适应时间,让我真正认识你。”   “怎么样,近距离和我相处后,失望吗?”   赵白石吻在她发顶,“不是失望,是惊喜。我只觉自己每一天都会更爱你一点。”   周莹笑容越发灿烂,“那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回泾阳,在吴家等着总督大人来求娶我。” ☆、吴家   第二日赵白石和周莹清晨便出发回泾阳,一行人光车马就有四五十辆,除开前面两辆坐的是赵白石和周莹,袁大夫、薄皓和小荷,后面的车马便都是赵白石带的聘礼。周莹原本说赵白石不需要带这么多聘礼,可赵白石坚持要准备这么多。   这些聘礼可以说是他为官这些年来,大半的家当了,如果不是还要考虑他和周莹以后的生活,便是倾其所有迎娶周莹,他也甘之如饴。   周莹见在这件事上劝不动他,只好心想,大不了这聘礼以后再当成嫁妆,跟她一起出嫁。   其实袁大夫本来是不太想跟着去泾阳的,他觉得带着他的疗法方子,只要不是个庸医,到哪儿都能治疗。可薄先生不放心别的大夫,为了劝岳父跟去,只好提出让小儿子薄皓陪他外公一起去,袁大夫顿时不再反对。   这薄皓虽然只是六岁小童,但记忆超凡,过目不忘,在医学上有很高的天分,袁大夫喜欢的不行,把他当心肝宝贝一般。   周莹见过薄皓几次,小家伙唇红齿白,聪明伶俐,周莹又是个不拘小节,大咧咧的性子,一大一小十分投缘。车马多,回泾阳的路上行的慢,薄皓便几次跑来周莹和赵白石的车上玩耍。   薄先生、何绍、马越三人骑马跟随在马车旁,听到大人的车驾里不时传出女子和孩童的笑闹声,偶尔也夹杂着几声男子低沉的笑声,三人都很是感慨,他们家大人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到了泾阳后,赵白石直接带着聘礼去了吴家中院见吴四爷,周莹和小荷则回了东院。   毕竟在西安待了近两个月,周莹略作休息后便先向王世均江福棋等人了解了一下吴家的生意和一些重要事宜,得知一切稳定,便放了心。   她回到自己卧房,从箱奁里取出当年吴四爷给她的休书,看了一会儿才折好收进怀里,又将吴聘的名帖、星移为她画的小像和给她的电报郑重收在一个匣子里,又取了五百两银票收好,然后打量着屋子,考虑其他要带走的东西,却发现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这时听小荷在外面禀报,说是四老爷请她去一趟中院,她又仔细看了看这个她住了快有十九年的屋子,静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前往中院。   周莹到了中院,吴四爷和赵白石都在客厅坐着,见两人都看向她,她先对赵白石微微一笑,然后问吴四爷,“四叔,您找我?”   周莹这两个月一直待在西安的事,只有吴四爷和周莹的亲信们知道,今日赵白石的第二次上门求亲,也早在吴四爷的预料之中。   “周莹啊,赵大人今日再度上门提亲,想要求娶你。你其实早已是自由之身,答应或者不答应,由你自己决定。”   周莹见吴四爷今日的气色不是很好,她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她心意已定,当即便坦然说:“四叔,我想嫁给赵大人。”   赵白石虽然早知周莹的心意,但此刻听到周莹在吴家长辈面前亲口说想嫁给他,一直忐忑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本搁在膝上的手,也因为激动欢喜而攥紧。   吴四爷点点头,“既然你做好了决定,四叔便会尊重你的选择。周莹,你先随我去趟书房,四叔还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进了书房后,吴四爷的精神顿时有些松垮,坐下后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四叔,我瞧您气色不是很好,可是身体不适?”周莹忙问道。   吴四爷颔首,“你先坐。”然后他示意一旁的吴四夫人去取东西,吴四夫人便转身从柜子里抱出了一个檀木箱子,放到周莹面前的桌子上。   吴四爷从腰间的钥匙串里取出一个钥匙,递给周莹,说:“这是大嫂去世前几日给我的,她嘱托我说若你再嫁,便让我把这个箱子交给你。”   周莹有些诧异的取过钥匙,打开箱子后,见里面放着的是郑氏这些年的贵重首饰,还有近百万两银子的银票,一时有些震惊。   “大嫂知道若是她直接交给你,你肯定不会要,便拜托了我。这里面的是大嫂这些年收的吴家的分红,和她珍藏的贵重饰物,是她为你这个女儿准备的嫁妆。当然,若你不再嫁,这些便在以后留给怀先。”   看着那个箱子,周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睛里有控制不住的泪。   她想起郑氏临终前对她说的话,当时她已经快不行了,最后拉着她的手说:“女儿,娘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十七岁进吴家,和吴聘没过着几天开心日子便守了寡,娘的愚昧又害得你失了孩子。这么些年,你孤零零一个人撑着这吴家,娘每次想起来,心里既对你感激也为你难过。娘也守寡,知道守寡的痛苦,女儿啊,如果可以,找个爱你的好男人嫁了吧,不要再一个人熬着了,也不用管吴家,别把一辈子都耗在这里,去找自己的幸福……”   如果说一开始郑氏将周莹当做不满意的儿媳妇,但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下来,郑氏早已经把周莹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甚至在死前,还为她做好了打算,哪怕并未告诉过她。   郑氏虽然善良懦弱,却不失为一个好婆婆、好母亲。   吴四爷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周莹,周莹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百万两银票并几张地契。   见周莹不解的看着他,吴四爷笑了笑,“其实在我们心里,你早不是吴家的媳妇,而是吴家的女儿,这些银票和田庄商铺地契,是吴家给你的嫁妆。”   周莹摇头,将布包递还给吴四爷,“四叔,娘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这些我不能再收。”   吴四爷没有接,“周莹,你先别拒绝,四叔其实还有一个请求。”   “四叔请讲。”   吴四爷叹了口气,“我的身体其实已经快不行了,你婶婶们没有什么见识,吴涵吴洋这几个小子也不成气候,更别说玉字的几个小辈了,而怀先又还在国外。你想嫁给赵大人,四叔是支持的,但四叔希望你能以吴家女儿的名义出嫁,把吴家大当家吴周氏的名位仍旧保留下来。”   “四叔,您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健朗的吗?怎么会……”   吴四爷摇头苦笑,“我年轻时迷信玄学,一心求仙访道,曾吃过不少丹砂丸药,伤了身体底子,现在也算是自作自受的报应来了。”旁边的吴四夫人听了此话,伤心的拭泪。   见周莹有些犹豫,吴四爷又道:“其实也只是挂着你的名头,不需要你再.操.劳管事,外人问起,只说你在外地忙生意。也就是想借着你的威望和诰命身份稳住吴家的局面。   见吴四爷一脸诚恳的请求,周莹思考半晌,最终答应了下来。   她本就不拘小节,吴周氏的名分挂着就挂着,既能保吴家稳定,自己也不会少一块儿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要跟赵白石解释清楚,反正嫁给他的是周莹,又不是吴周氏,他肯定也能理解她。   果然,出来后周莹将此事跟赵白石一说,赵白石也并不介意,答应了吴四爷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嫌弃剧情拖沓,大耳只是想把该交待的人和事都交待好,让很多情节不那么突兀..... ☆、成亲   因为赵白石和周莹年纪都不小了,二人都觉得越快成亲越好,婚事便直接定在了三日后,在西安成亲。   第二日,赵白石陪着周莹先去了吴家墓园,给吴蔚文和吴聘上过香后,又去了沈星移的墓前祭奠一番。赵白石在墓前郑重地对着逝者发誓自己会倾尽余生照顾保护周莹、爱她让她幸福,让原本有些惆怅的周莹更添了感动。   临走前,周莹再度回望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半生浮沉的泾阳,一时思绪万千,直到赵白石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她才恍然,回握住他宽厚温暖的大手,看向眼前的这个内敛却深情的男人,她轻轻的笑了,那笑里带着对两人未来的憧憬和期待,赵白石也微微一笑,温柔的给她拢好了披风,二人便携手离去。   吴家在西安也有别院,周莹便是要从这所别院出嫁。   凤冠霞帔、大红吉服,这是周莹一生中第一次打扮成新娘。   千红看着镜中异常美丽的周莹,赞叹道:“妹妹,今日的你实在是太美了!”   一旁的春杏看到身着嫁衣的周莹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少奶奶,哦不,夫人,你今天真美!”   千红赶紧给春杏擦眼泪,“你才出月子,可别哭了,今天是你家夫人的大好日子,你要笑才是。”   春杏又哭又笑:“我就是太为夫人高兴了。”   周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愣怔,镜中的人一身红衣,妆容精致,顾盼生辉,看了良久她才半是欢喜半是感慨的说:“我这辈子也算是真真正正的做了一次新娘子。”   千红替她整理着凤冠上的珍珠流苏,笑道:“傻妹妹,你以后的幸福日子还多着呢。”   周莹抚摸着手里的如意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愧疚,“我想起漪妹妹临终前的话还有她对白石的情意,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千红一顿,记起一些往事,便让众人先出去一会儿。   周莹诧异,“怎么了?”   千红见屋里只剩她与周莹二人,咬咬牙,决定不想再帮吴漪保密,“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赵大人当年为什么会娶吴漪吗?”   见周莹疑惑的摇摇头,千红叹了口气,“是她设局逼的赵大人不得不娶她,而这个主意还是我给她出的。”   “设局?”周莹越发不解。   “当年她来找我,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不爱她,问我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个男人娶她。我当时为换她喊我一声姐姐,就把楼里常用的一些手段教给了她。我问她那个男人有什么特点,她说那个男人是个正人君子,然后我就出了个馊主意,让她想法子给那个男人下药,在他人事不省后营造出自己被他侵犯过的假象,既然这个男人正直,那么为了承担过错,无论如何都会因为责任娶她。”   “那个男人就是白石?”   千红点点头:“我本也是说着玩儿,想着这么大胆的事她这种千金小姐未必肯做,毕竟若是那个男人事后不愿娶她,她的闺誉可就彻底毁了。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做了,我也是事后得知她的婚讯,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是赵大人。”   得知当年吴漪成亲的真相,又忆起之后的种种,周莹震惊过后,只余叹息。   “妹妹,我这些年冷眼旁观,吴漪虽然外表柔弱纯真,其内心却异常坚毅,你呢,外表看上去刚强果断,心却比谁都软,很多事情今日我不便多说,但我觉得吴漪一生,虽然可惜,但也是她自己所求,你实在不必对她愧疚。”   看着千红一脸真切对她说出这番话,周莹心里感动,拉住她的手,“姐,谢谢你。”   千红很是豪爽,“嗳,跟我客气什么。”   这时外面有鞭炮声响起,春杏在门外笑着喊:“屋内赶紧准备好,赵大人来接新娘子啦!”   今日的赵白石格外精神,一身新郎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向来严肃的脸上满是笑意,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花轿,好像能透过轿帘看到坐在里面的周莹一般,跟在接亲队伍中的薄先生等人,见此景都偷偷忍笑,最后还是何绍出声提醒:“大人,您别转来转去的,这样马不好牵。”   赵白石瞪了他一眼,后面的路上不好意思再一直回头,便对着沿街纷纷道喜的百姓表达感谢。   拜堂的地方不是总督府,而是在赵宅,这个宅子是得知周莹愿意嫁给他后,赵白石自己偷偷画的图纸,请人修建的,刚好在成亲前几日彻底完工,也是赵白石想给周莹的一个惊喜。   两人高堂都已不在,今日为他们主持婚礼的便是吴四爷夫妇,吴四爷虽然身体不好,但为了参加周莹的婚礼,他还是从泾阳赶了过来,与之同来的还有周莹在吴家所有亲近的人,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看着今日的一对新人。   天地、高堂、对拜,整个拜堂仪式完成后,赵白石和周莹在一片哄闹声中被送入了洞房。   之后便是挑盖头、绾同心结、饮合卺酒。   赵白石挑开盖头时见着头戴凤冠,一身红妆,含笑看着他的周莹,险些看呆,愣了半天还是周莹瞪了他一眼才回过神来。   等众人退去后,新房内只剩赵白石和周莹,两人并肩坐在喜床上。   赵白石觉得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想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你饿不饿?”   周莹:“饿,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   赵白石一听,忙起身去吩咐下人准备些饭菜送进来。回头时,见周莹在揉脖子,“怎么了?”   周莹抱怨,“这凤冠压的我脖子快抬不起来了,我不会弄,你看看怎么帮我取下来。”   赵白石忙上前笨手笨脚的帮她取凤冠,怕扯着她头发,便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弄,没一会就满额头都是汗。   周莹把玩着床帐上的红绸花,笑嘻嘻的看着他。   等把凤冠从周莹头上取下来,赵白石也到时间该去前厅招待宾客了。   “你先吃饭,我敬完酒就回来。”   周莹点点头,“那你少喝点酒。”   赵白石答了声“好”,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合欢   因为周莹不想太过铺张,这次婚礼到场的便都是赵白石和周莹的亲朋好友和亲信下属,但陕甘总督娶亲,即使没有邀请,也有不少闻风赶来讨好巴结的下级官员,赵白石不愿他们搅扰婚礼,一应外客都让何绍等人打发走。   宾客简单也少了纷扰灌酒,席间其乐融融,赵白石一圈酒敬下来,仍旧神思清醒,他心里牵挂着周莹,敬完酒后也不多留,便匆匆回了新房。   新房里,周莹已经换了身大红寝衣,正披散着头发,翘着脚靠在躺椅上看着本书,这书还是千红塞给她的,说是担心她和赵白石年纪大了,在某些方面会不和谐,给她当参考用。   周莹起先好奇翻了一页,刚一看到插图脸便臊的通红,忙合上不敢再看。可过后又想,既然和赵白石成了亲,夫妻敦伦肯定是回避不了的,以赵白石的闷葫芦性格,床笫之间要是真不和谐,他肯定不会主动提,自己又什么都不晓得,这样多不好。   于是她一咬牙又翻开那书,忍着臊看了起来,千红还真是细心,知道她读不懂拗口的文言文,给她的书还是全本配图,一页页翻下来,周莹那是一个脸红心跳,又是好奇又是羞,觉得自己还真是长了见识。   赵白石进来时周莹吓了一跳,忙把书合起来藏在椅垫下。   赵白石奇怪:“你在看什么书,脸怎么这么红?   周莹忙用两只手捂住自己正发烫的脸,“没…没什么。”   大红的丝缎寝衣衬的周莹双手肌肤如雪,脸庞因为泛红透出粉嘟嘟的娇俏,单薄衣衫下的她身段纤软,曲线玲珑,赵白石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口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他想看又不敢多看,只好微微偏了下头,低声道:“你……穿的少,去床上睡吧,别着了凉,我身上有酒气,先去沐浴换身衣服。”   周莹忙点头,“我这就去床.上躺着等你…”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赶紧又改口,“我是说我先去睡了……”   赵白石“嗯”了一声,便转身匆匆去了旁边浴房。   周莹见赵白石一走,赶紧跳起来,把那椅垫下的书拽出来,环顾了下屋子,感觉放哪里都显眼,最后发现床褥极厚,就爬上.床,四处抠抠摸摸,选了半天才找到隐蔽位置,把那书塞在床板和床架之间的木缝眼儿里,再盖上床褥,拍严实了,心中暗自得意。这样一来,她想看时好找,又不容易被发现。   赵白石沐浴完回来,便看到了这样香艳的一幕,周莹撅着.臀.背对他爬在床上,正低头使劲捶床褥,红色的寝衣下露出半截雪白纤腰,绷出柔美的弧度,赵白石顿觉一股火焰从脚下直窜上头顶,他勉力咽了下口水,哑声道:“你在做什么呢?”   周莹一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打挺坐起来,回头讪笑道:“我看床上蹭了点灰,就伸手拍拍。”   赵白石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周莹觉得他眼珠黑的惊人,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让她有点紧张,“时候不早了,要不熄灯睡觉?”   话一说完,便听赵白石答了声好,然后转身去熄灭除了龙凤喜烛外的所有灯烛。   周莹咽了下口水,朝床内侧爬去,拉过被子躺好,然后慢慢地把脑袋也钻进了被子里。   赵白石看着床里隆.起的一个被团,只余她的长发还散在外头,有些好笑,也上了床躺下,隔着被子把她抱住,轻吻她的长发。   周莹埋在被子里觉得头发被他拉来拉去的,想了想,把头从被子伸出来,去瞧他。   见赵白石正托着她的一绺头发轻吻,她脸顿时一红,赵白石看她露出头来,微微一笑,又去吻她额头。   周莹感觉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间、脸颊,最后还落在了耳垂、脖颈上,她觉得痒得很,说不出是肌肤的痒还是心里的痒,见他吻来吻去吻个没完,她索性抬手一把固定住他的脸,二话不说对着他嘴亲了上去。   赵白石先是一呆,然后喉间低低喟叹一声,欢悦的迎接起她的主动。   周莹只觉得他起先的吻温柔而克制,待到后来渐渐变得疯狂又霸道,她的嘴巴被啃的有点疼,舌根也被吮.的发麻,她微微偏头想歇一会儿,结果他又不依不挠的缠了上来。周莹有些恼,伸手去拧他腰。   这一拧不打紧,却没想到赵白石嘴唇非但不挪开,反而直接握着她胳膊,把她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他一边含着她的嘴唇,一边伸手去解她寝衣盘扣,未曾想周莹穿的是件斜襟,解了盘扣没有她的配合还是脱不掉,赵白石有些等不急,便一把将她寝衣撕开。   “哎呀!”周莹没想到赵白石也会粗鲁,还没等她说话,却见他把撕破的寝衣抽出来随手扔在地上,正盯着她身上的肚.兜在看。   她想拉被子盖上,赵白石却攥着她手不让她动。她的胸口因为急躁而剧烈起伏,那件大红色肚.兜上绣着的鸳鸯也跟着起伏,像是活了一般。赵白石再也忍不住,隔着.肚.兜.低头吻上了她的.高.耸,抚摸着她的.丰.盈。   被他吻上的那一瞬,周莹只觉得心尖一颤,整个身子都有些软了,他吻的一用力,她便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   比起寝衣,肚.兜既不好解,也不好撕,赵白石只能用劲儿捻断了上面的系绳,然后想揭开,周莹这会儿真的害羞起来,忙去捂住,赵白石见状索性停手,周莹正松了口气,却见赵白石转去脱.她.寝裤。   周莹顾上不顾下,没一会儿,就被.脱.了.个干净,而赵白石自己身.上也只剩一条亵裤。   大红的鸳鸯衾被,衬的周莹身体.白的晶莹,周莹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赵白石眼睛里的火光。   赵白石伸手抚摸她的.绵.软,又低头吻住她,周莹.喘.息的道:“你…你不是最正经的吗,怎么……”   赵白石在吻她的间隙里.抽.空道:“我觉得还好,跟你洞房,我已经很克制了。”   周莹闻言顿时无语,赵白石此时又伸手到她.腿.根.处抚弄,周莹只觉得他手指到过的地方,像被火炭烫着,忍不住颤栗起来,有阵阵.春.潮.涌出。   赵白石见她已然.情.动,低声在她耳边问,“我准备进去了……”   周莹此时眸光带水,.喘.息着还来不及回答,只觉得身.下有东西慢慢.顶.入,坚硬而滚烫。   她眉尖蹙起,咬牙道:“你轻些,我胀的难受……”   赵白石正被她的□□束的满头大汗,听到她说难受,忙忍住不敢再动,低头去亲她半阖着的眼睛,声音沙哑:“你先忍忍,一会儿就不难受了。”说完又去吻她.胸.口。   过了好一会儿,周莹总算适应些后,又觉得有些不上不下的心痒,看他只是吻她各处,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微微往前迎了一下。   赵白石被她这一下.弄.的低声喘息,知道她已经可以接受,于是才缓慢.动.作起来。   周莹双手抓着赵白石的背脊,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叶小舟在翻滚的江河上迎风破浪,被汹涌的江水一时托起,又一时急急抛下,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酣畅,漫漫长夜不再是孤衾难眠,因为有赵白石在她耳边,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说着爱她。   赵白石觉得自己时而像是率军破.阵,时而像是在云端飘晃,只觉得此生从未有过如此喜悦的淋漓痛快,他贴着周莹的侧脸,反复在她耳边喊着:“周莹,我爱你。” ☆、情钟   等到这一番缠.绵结束下来,已经是四更天了。   周莹早已累得没了力气,被赵白石紧.紧揽在怀中,沉沉睡去。   赵白石却一点也不困,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喜和满足,抱着周莹就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周莹睡的香甜,他就低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只觉得对怀里的这个人,他怎么也看不够。   龙凤喜烛一直燃着,不时有轻微的灯花爆开,室内有柔和温暖的光影晃动着。   赵白石的心也是柔软而温暖的,今日的圆满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这半生的岁月。   父母过世的早,他自幼便由伯父伯母教养长大,他们对他悉心栽培,希望他正直善良,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他也确实如他们所愿,文武兼备、刚正忠厚。年少出仕,为官正直清廉,一心想凭着自己所学报效国家。那时的他奉行儒学,尊崇礼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遇见这样一个离经叛道、洒脱不羁的女人,而自己还控制不住的爱上她。   起初他并没有想过和这个女人会有除了公事以外的交集,几乎每次和她见面,不是被她的言行惊的目瞪口呆,就是被气的火冒三丈。可后来,亲眼看着这个女人历经坎坷浮沉,凭一己之力撑起偌大吴家,他对她既有欣赏,也有忍不住的怜惜。   接触的次数多了,他渐渐被她的特立独行、率真无邪打动,对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为了压抑住这种情愫,他日日诵念克己复礼,每次见到她,即使心中再多欢喜,也仍旧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   然而他的克制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那日她在神堂发誓不再改嫁,他当时心痛如绞,强忍着回家,却又看到满室的儒学仁论,再也克制不住,疯了一般恨不能将所有礼法束缚摧毁殆尽。   他深爱这个女人,为了她,他可以抛去从小的信仰、一切的礼教,他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珍藏着她给他的每一分悸动,期冀着有一天可以和她在一起,光明正大的保护她、爱她。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却迫不得已娶了吴漪,再没有了能与她携手的机会。直至后来,她爱上沈星移,生死之际,自己竟又成了她的结义兄长。   待一切人事湮灭后,不变的仍是他对她的情意,他终于向她表明心迹,纵然被她拒绝,他也甘愿一直等她,守着她。   看着怀里周莹的睡颜,赵白石无比感激上天,他吻了吻她眉心,轻声道:“我本以为此生已无望与你结为连理,可夫人,你终究是对我心软了。”   “此生此世,我再也不会放手。”   已近中秋,轩窗外的月亮分外明亮皎洁,洞.房后的周莹沉沉睡去,赵白石彻夜未眠。   ————   第二天,赵白石和周莹一直睡到了晌午,快到午饭时辰,小荷在外面唤了几次,见无人回应,只好又去请管家马越过来,马越担心主子,只好隔一会儿就轻轻敲门。   敲了有快一炷香的时间,赵白石终于不耐烦的开了个门缝,低声说:“安静点,夫人还在休息。”   马越一呆,小声提醒到,“那老爷,午膳……”   “一切等夫人醒来再说。”说罢那门缝又被赵白石给关上了。   马越忍不住在心里给老爷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老爷如今年岁不小了,还这般龙.精.虎.猛,他佩服的点点头,想了想后,转身对小荷说:“去吩咐一下厨房,主子们的午膳要有海参、鹿肉、乌鸡等,做法清淡点即可,厨子会明白的。”   赵白石看了周莹一晚上,到天亮后才小睡了一个时辰,但他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也不起身,就躺在周莹旁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手,乐此不疲。   周莹烦他扰她睡觉,几次想踹他,还没等抬腿,只觉腰腹酸疼,没了踹他的力气。   此时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屋内,周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好眠,她睁开眼,见赵白石躺在身边,以手支颐,正含笑看着她,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想起两人昨天已经成了亲,自己此时正赤.身.裸.体.躺在他被衾里,脸一红,噌的一下,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赵白石笑意更深,“醒了还睡,肚子不饿吗?”   他不提饿还好,一提,周莹确实感觉到饿了。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的那么香,叫你做什么了,现在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吃午饭吧。”   “那你先出去,我想换衣服。”   赵白石点头,刚起身准备出去,但想了想又折回来,去衣柜里取了衣服,又坐回床上,等着她起来。   周莹瞪他:“你怎么还不出去?”   赵白石无辜:“我不想出去。”   “那我怎么换衣服?!”   “我可以帮你。”   周莹气的直翻白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推他,却见他纹丝不动,两人耗了半天,周莹没辙,还是抱着被子起来了,“我自己能穿,你把衣服搁这儿,转过身去。”   赵白石无奈的很,“你平时不是挺大胆的吗?”   周莹又瞪他,“我这会儿不想大胆不行吗!”   赵白石点头,“行,既然这样,那我大胆一点好了。”边说着边拿起给她准备的衣服抖开,“反正昨晚我该看的也都看了,夫人,我现在是你夫君,给你穿衣服合情合礼。咦,里面是不是要先穿肚.兜?”   他从床上堆的衣服里拿出几件肚.兜来,“我随手拿的,夫人,你要穿哪一件,要不就这个粉色的?” ☆、新婚   等两人磨蹭着穿完衣服出来后,周莹已经彻底淡定下来了,心里想着,看就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看回来了。   二人洗漱完,一同去了前厅用午饭。期间周莹看着这个崭新的宅子,很是惊讶,她昨天来时一直盖着盖头,后来进了新房也没出来过,此时才发现这里居然不是总督府。   见她一路东张西望,赵白石微笑着问她:“我们的新家,你喜欢吗?”   周莹有些惊喜,“那我们不用回总督府了?”   赵白石点点头,他早就看出周莹不喜欢总督府的氛围,那里虽然由工部建造的富丽堂皇,但远远不如这个宅子简单温馨。   周莹见他点头,很是高兴,“我很喜欢这里。”   赵白石看见她高兴也很是开心,“先去吃饭,等下午了,我再陪你好好转转这里。”   周莹:“好。”   中午的菜肴很丰盛,周莹本来就饿了,所以吃的很满意。   她指着最喜欢的一道菜问马越,“这个肉好吃,叫什么名字啊?”   马越:“回夫人,是蜜炙鹿脯。”   周莹:“鹿脯,噢,那就是鹿肉了,做的可真好吃。”说完又陆续指了几个菜问马越。   马越索性把所有菜都给她报了一遍,除开蜜炙鹿脯,另有葱烧海参、羊肉羹、蒜蓉牡蛎、韭黄虾仁、清炒鲍鱼片,还有一盆当归乌鸡团鱼汤。   周莹呆呆看着赵白石:“这菜里好多稀罕物,成了亲以后都要吃这么奢侈吗?”   赵白石也很纳闷,“除了你做的饭菜,我平时很少还会关注这些,都是让马越在安排,你觉得奢侈了吗?”   周莹:“有点儿。”   赵白石又给她挟了两筷子鹿脯,“没关系,让你吃些好的的钱我还是有的,你放心大胆吃。”   马越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回老爷夫人,这些菜都是前些天陕甘两省的下级官员听说老爷成亲,送来的贺礼,钱物财帛之类的没有收,但这些干货不好不收,所以老爷夫人尽管吃,不然放久了也吃不得了。”   周莹闻言了然,她也挟了一大筷子鹿脯到赵白石碗里,“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多吃些,别浪费了。”   赵白石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两人用完饭后,喝茶时,赵白石想起一件事,对周莹说:“按理说,我们成亲第二日,该给父母长辈敬茶的,只是我父母亲人都已离世,一会儿你便同我去给他们上柱香吧,也算是让他们见见你。”   周莹点点头,“好,便是你不提,我自己也要去的。”   到了后院祠堂,周莹在赵白石的父母、伯父伯母的灵位前,一一磕头上香,等走到最末的吴漪灵位前,她正准备跪下去上香时,却被赵白石给拉住了。   “站着即可,你不用跪她。”   周莹想了想,“可她毕竟是……”   “但我不想你跪她。”   照理来讲周莹属于续弦,新妇叩拜已故先夫人,也是规矩。但周莹见赵白石态度坚决,只好就站着给吴漪上了三炷香。   从祠堂出来后,赵白石就陪着周莹在宅子里转了一遍,周莹看着这所宅院,虽然不大,但简单精巧,很多地方的布置设计,显得十分温馨舒适,心里越发喜欢。   看完宅子,两人一时无所事事,赵白石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闲逛,周莹有些担心的问他:“你一直称病,朝堂上的事情不要紧吗?”   赵白石摘了朵木芙蓉,正要递给她,闻言回道:“自从我于国难之时护送太后皇上避难陕西后,太后对我一直多有宽待,如今我称病闭府休养,一应公务便都由陕西巡抚端方代为处理,你不用为我担忧。”   周莹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白石将手中的木芙蓉别在她鬓边,周莹抬手摸了摸,“会不会太艳了些?还有你今天给我找的衣服,我也觉得有些红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玫瑰茜红的绣花衣裙,鬓边又簪了朵嫣红色重瓣叠蕊的木芙蓉,站在花园里,整个人说不出的明艳照人。   赵白石笑看着她,“你我新婚,你作为新嫁娘,为何不能穿的艳丽些。”   周莹扯了扯衣摆,“除了年节,我以前很少这样穿,总觉得怪别扭的。”   赵白石上前亲了亲她脸颊,“一点也不别扭,我觉得好看的很。”   被他这样夸赞,周莹心里又是开心又是不好意思,见他低头要吻她的唇,周莹突然觉得心口说不出的燥热,忙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抵着他胸膛说:“你先别亲我,我还有话想说呢!”   赵白石哭笑不得,“那你说。”   周莹转了转眼珠,想了想后问他:“你平时不处理政务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赵白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拧眉回忆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在处理政务,少有的闲暇,也就是看书,练剑。”   周莹:“那你爱看什么书?”   赵白石摸了摸她的头,“你不爱看的书,我应该都会看。”   周莹:“……”   周莹:“那要不我陪你练剑吧?”   赵白石意外,“你陪我练剑?”   周莹见他的表情不以为然,很是不服气,“怎么,小瞧我的功夫?没准儿你堂堂总督大人还打不过我一个女子呢!”   赵白石失笑,“好好好,你来陪我练剑。”   书房耳室里放着不少兵器,赵白石让周莹选个趁手的,周莹看了一圈,见都是收藏的精致刀剑一类,摇摇头,“你这儿的武器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周莹用手比划着,“我喜欢那种长长的带红缨的枪,长柄的大刀,还有流星锤!这样的兵器使起来才痛快!”   赵白石一想到她挥舞□□大刀还甩着个流星锤的模样,只觉得脑仁都被这联想给震的疼。   他拣了把小巧些的剑,递到她手上,板着脸说:“明明是你说要陪我练剑的,怎么还能挑三选四的。” ☆、情热   最后两人各拿了把剑,在书房门口的空地上比划起来。   赵白石起初只用了不到两成力气,但他发现周莹的招式还挺有模有样的,自己这两成力气应付起来竟有些吃力,索性又加了几成力气,用心和她过起招来。   周莹见此气的不行,赵白石先前和她打了半天平手,这会儿突然又把她打的没了还手之力,摆明了先前是在逗她玩儿呢。   于是想起以前跟着周老四走江湖卖艺那会儿学的必杀绝技,周莹一股脑都对着赵白石使了出来。   见周莹一会儿作势来抠他眼睛,一会儿又去踢他.胯.下,赵白石一把挑开她的剑,气急败坏道:“夫人,你这是打哪儿学的混招?!”   周莹理直气壮:“这还是我爹以前教我的,用来打架,一打一个赢。”边说着还边伸手准备去捡剑。   赵白石攥着她手,把她摁在怀里,不许她再捡剑,深呼吸半晌,才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今日就练到这里,等明天我好好教你几招正派些的功夫。”   周莹朝他翻白眼,“我那些功夫糙是糙了点,但实用啊!”   赵白石恨恨的捏了捏她的脸,“有我在,你以后不需要再用这种实用功夫。”   周莹起初闻言一愣,明白过来后感动的一把抱住他腰,“行,那我以后就不用了。”   这番练完剑,已是黄昏时分,两人都有些饿了,便携手回前厅用晚饭。   晚饭又是那些稀罕食材,但换了另外的烹饪方式。   周莹吃的很开心,看到她吃的一脸满足,连带着赵白石也很有食欲,饭量比以往大了不少。   见老爷夫人如此,马管家对于自己安排的晚膳也很是满意。   吃罢晚饭后,两人就牵着手在院子转悠消食,到了该洗漱就寝的时间了,才回房间。   当然,新婚第二夜的赵白石还做不出拖着周莹和他共浴的事,所以他只好让周莹先洗,然后他再洗。   可一进入还氤氲着淡淡香气的浴房,他感觉浑身的血都在沸腾着,看了眼自己的腿.间,有些惭愧,他以前从不是个重欲的人,可如今……不敢再用热水,只好用冷水,这个澡他洗的很是辛苦。   另一方面周莹沐浴完,盘膝坐在床上,不停地用手扇风,她感觉自己从洗澡时就一直面红耳赤,心跳的异常快。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夜的旖旎缠.绵,她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居然这么好色,可从前不是这样啊,难道就因为嫁给了赵白石,身边有了男人?   她燥的难受,站起身在床上蹦了蹦,脚一下子磕在床架上,疼的一趔趄。看着床架,她突然想起了昨晚上在木缝眼儿里藏的那本书。   一时有些心痒想再拿出来看看,又有些犹豫,但还是按耐不住,她悄悄跑到浴房门口掀帘瞟了一眼,见门口木桶里热水还没动过,估计着赵白石还没开始沐浴。   赶紧溜回床上把那书抠了出来,藏在被窝里看了起来。   赵白石回房时以为周莹已经睡下了,怕吵着她,就放轻了脚步,结果走近床边,发现她躺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便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冷不防听到他出声把周莹唬了一跳,赶紧把书往身.下褥子里藏。   “没……没看什么。”   赵白石:“……”   这是当他眼瞎么,明明看到她拿了本书,还骗他说没有。   赵白石也不说话,微微一笑,便覆上去吻她唇。   这一吻便吻了许久,周莹被他吻的意.乱.情.迷,恍然间只见他伸手朝她身.下一.探,回过神来就看见赵白石手里拿着她藏的那本书。   赵白石晃了晃手里的书,有些得意,“这是什么?”   周莹伸手就要去抢,“还给我!”   赵白石一手擒住她两只手,压在她头顶上方,单手把书搁在枕头上,翻看起来。   周莹见状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他。   赵白石翻开那书,越看脸色越诡异,整个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他深吸了口气,问周莹,“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种书?”   周莹脸红的像要滴血,“成亲前千红送给我的。”   赵白石抚了抚额头,“她干嘛给你这种书。”   周莹原本不想说,但见赵白石一直盯着她,才支吾着道:“是为了…防止我们俩不和谐。”   赵白石回过味来,咬了咬牙,捏上她绵.软.问:“哪里有不和谐?”   周莹赶紧摇头,“没有。千红多虑了,我们很和谐。这本书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可以把它扔了。”   赵白石:“可我觉得还挺有用,今晚我们可以照着书学学看。”   周莹一呆,反应过来赶紧说:“我们很和谐,真不用再学书啊!”   赵白石也不啰嗦,直接低头把她嘴巴堵上,伸手开始解.起衣服。   周莹趁他换气的间隙,忙道:“你好好脱…别再撕我衣裳!”   赵白石有些.喘,“那你好好配合我,要不然我忍不住想.撕。”   周莹翻了个白眼,自己磨蹭着把衣服解.开,然后又去帮他解。   有她配合,赵白石方.便不少,就一心一意亲吻她.身.体。   “嘶”周莹倒吸一口气,抬脚踹他,“你就不能轻点.咬!”   赵白石无奈,“我也没办法,已经很轻了,是你皮肤太.娇.嫩,实在不行,我明天去袁大夫那儿拿点化瘀的药膏给你涂一下。”   周莹也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了。其实她今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动.情极快,心里始终火烧火燎的。   赵白石也觉察了,今晚的周莹比昨天要放的开一些,情绪上也更激动一些,他有些欣慰,心想她以后一定会越来越适应他的。   赵白石思考了一下,吻着吻着把周莹的身体翻了过去背对着他,然后覆了上去。   周莹感觉到身.下.一.烫,见势不对,忙要翻身,“喂!赵白石,你真的不用和书上学啊!!!”   赵白石又把她按了回去,有些粗.重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背上,开始动.作起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为了我与夫人的和谐,还是学一下吧。”   周莹呻.吟.出声,喘.着气道:“管你…有牙,还是…没牙,你给我…慢点儿!”   之后两人皆是一场昏天暗地,周莹在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到后来渐渐也感到了欢.愉,她情不自禁   的迎.合与热.情,让赵白石越发控制不住的疯狂。   巡夜的马管家路过时隐约听到了上房内的动静,抬头看了看夜色,月亮圆的像个玉盘一般,心里想着明天就是中秋了啊,真是个团圆美满的好日子,啧啧,还要想想该安排些什么合适的滋补菜,毕竟明天是老爷夫人成亲后过的第一个节,中秋团圆,好寓意啊。 ☆、食补   自从嫁给了赵白石,周莹每天都过的很是舒坦。   早上她可以和赵白石一起睡到自然醒,每餐饭有各种稀奇好吃的菜肴,白天赵白石会陪着她学学功夫、看看话本、在花园里晒晒太阳喝喝茶、偶尔两个人还会到西安街头闲逛。到了晚上睡觉也再不会觉得寒冷难眠,因为赵白石这个天然暖炉会带着她做各种激.烈.舒.服的睡前活动,然后搂着她入睡。   团圆美满的中秋节后,又过了七八天,千红来西安看她。   她拉着周莹打量了半天,“妹妹,你如今气色可真是好,我瞧着你都长胖了些,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周莹摸了摸脸,“我最近吃的是有些多,长胖了吗?”   千红:“脸儿是比以前圆润了些,胖一点才好,男人就喜欢女人丰腴一点。我这一看啊,就知道,赵大人肯定把你照顾的很好。”   周莹也坦然,“他对我真的很好。”   千红见周莹如今容光焕发,不再像以前那样形容憔悴,知她嫁给赵大人后生活幸福,心里也十分为她高兴。   到了晚上,周莹解.衣后准备沐浴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白天千红说她长胖的事,她站在浴桶旁,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又比了比现在的腰身,的确,是比以前胖了。   而屋内等她沐浴的赵白石,看到梳妆台上放着的茉莉皂荚和蔷薇水,无奈摇头,浴房里的用完了,她居然忘了拿新的进去,怕周莹进了浴桶又起身着凉,索性自己帮她拿进去。   然而当他刚进入浴房,走过屏风后,看到的就是周莹正一.丝.不.挂的站在浴桶旁,双手叉腰,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口。   浴房内弥漫着蒙蒙水汽,周莹听到响动回头,见他进来顿时一愣。   赵白石只觉得脑袋充血,身下发胀,见周莹看向他,强忍着咽了咽口水,支吾道:“我…我进来给你拿皂荚。”   周莹的眼睛越瞪越大,指着他鼻子惊道:“你鼻子好像出血了!”   赵白石被她说的一呆,忙伸手抹了一下,见鼻下果然有些血,一时间惊疑不定。周莹则赶紧拿起一旁搭着的布巾给他捂着鼻子。   她赤.着的身体一靠近他,赵白石感觉到自己鼻间明显一热,又有血流了出来。   周莹见赵白石不停的流鼻血,被吓得不轻,慌忙的把衣服穿上,拉着他回了卧房,扶他坐下后,又跑到门口大声喊马越去请大夫。   赵白石见她急得不行,握住她手安抚道:“你别急,西安秋天本来就干燥的很,有时候流鼻血也是正常的。”   周莹拿布巾给他捂着鼻子,哭丧着脸道:“可哪有像你这样一直流个不停的?!”   赵白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因为他也很纳闷,自己明明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流起鼻血了?   袁大夫过来后,看了看赵白石的情况,又给他把了把脉,皱眉问道:“大人最近可是吃了什么壮.阳.温.补的药物?”   此话一出,赵白石傻了,见周莹看了过来,他忙道:“没有吃过!”   袁大夫:“那食物方面呢?像牛.鞭、鹿肉、团鱼、韭菜一类的,可曾吃过?”   周莹和赵白石此时面面相觑,袁大夫说的食物里除了那个什么牛.鞭的,其余的他们最近经常吃啊。   站在一旁的马越也有些懵,他结结巴巴的说:“最近给老爷夫人的菜品里,确实有大夫说的几样食物,是小人自作主张安排的。”   袁大夫见此好笑的摇头,“赵大人成婚前由老夫治疗调养,早已气血旺盛,身体健壮。如今,给夫人补补便罢了,怎可再给大人进补。赵大人现在是被补的火上浇油、气盛血热,情绪一旦激动自然就要流鼻血的,老夫开些清热泻火的药茶,大人喝了就无碍了。”   得知事情原委的马越赶紧请罪,他是好心办了坏事,赵白石和周莹也没有过多苛责他,只吩咐他以后不要再特意安排滋补食物了。   大夫走后,赵白石和周莹两人相对也是哭笑不得。   见赵白石鼻血没有再流了,周莹轻摸了摸他红彤彤的鼻子:“难怪那些菜这么好吃,原来都是大补啊,可惜你以后吃不得了。”   赵白石把她手捉了过来,亲了亲,说道:“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有你陪着,我吃什么都香。你要是喜欢那些菜,以后我看你吃就行了。”   周莹笑:“我也不敢吃了,你没发现吗,我最近都被补胖了。”   赵白石闻言又仔细瞧了她许久,“我只觉得你比以前看上去健康了不少,说明那些菜还是很好的,你尽管多吃,再胖些才好。”   周莹揪他耳朵,“那我要是胖成猪了呢?”   赵白石将她一把抱到腿上坐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猪。”   之后的几天,周莹本以为赵白石停了那些滋补的菜后,夜里能消停点,然而她忧愁的发现,赵白石吃不吃补,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反观她自己,居然开始变得饥.渴起来,只要赵白石稍稍一勾.她,她就控制不住的激动。   好几次她忍着口腹之欲,故意不去动那些菜,赵白石却误会她担心长胖,不好好吃饭,私底下还特意吩咐马越让厨房换着花样给夫人做菜。后来周莹实在馋的不行,便也不再忍着忌口,彻底解放自己的天性了。   这一晚,因为周莹的主动,让赵白石高兴的不行,忍不住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周莹后来已经彻底瘫软在床.上,见赵白石掰着她的腿,还要换个新姿.势再来一次,她不行的直摆手,“我做不动了,不想要了。”   赵白石一直也在摸索她的底线,知道她其实还有力气,就是犯懒了,便又伸手在她身上撩.起火来。   周莹忍了半天,后来受不了了,去掐他背,“我晓得你就想用那个姿.势,我不要,绷的腿.疼.死了。”   赵白石心心念念了许久,可见她死活不答应,他又不忍心硬.来,想了想,对她说;“我给你两个惊喜,换你答应我试试,如何?”   周莹好奇,“什么惊喜?”   赵白石:“你答应了?”   周莹:“你先说出来,我要是满意,就答应。”   赵白石亲了亲她耳垂,说:“我准备带你去江南一带走走,满意吗?”   周莹一听,顿时喜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一把搂上他脖子,“满意满意,什么时候去啊?”   赵白石笑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你要是想早点出发,就先和我试试。”   周莹撇嘴,“奸诈。那还有一个惊喜呢?”   赵白石抵着她额头,低笑:“试完后再告诉你。”   周莹恨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赵白石忍不住大笑起来。   又是一场云消雨散后,周莹彻底没了力气,迷瞪着眼,想起了什么,便哑声问抱着她的赵白石,“喂,你说的第二惊喜呢?”   赵白石不答,反而问她:“你方才舒.服吗?”   周莹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点了点头,舒服是舒服,就是腿绷的累。   赵白石吻了吻她鼻尖儿,笑着说:“这就是第二个惊喜。” ☆、出游   其实赵白石早就计划想陪着周莹出去走走,也一直在悄悄的安排相关事宜,毕竟他作为统辖两省的朝廷命官,非公务而四处周游,肯定是不妥。   于是他又让薄先生帮他拟了个折子递上去,奏明自己旧伤反复,难以痊愈,想去江南一带寻访名医治病,并举荐陕西巡抚端方接任陕甘总督一职。   恰巧太后听闻他的奏报时,身体不适,御医们束手无策。得知赵白石也是因病求医,太后一方面觉得若赵白石真能寻得良医,自己或许也能获益,另一方面,赵白石确实是个有才能的人,当年庚子国难,护送她与皇帝逃往陕西,也曾立下汗马功劳,便准了下来,还给他另封了一个同品阶左督御史的闲差。   前往江南的马车里,周莹一脸惊奇,“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御史大人了?”   见赵白石点头,周莹又问:“那要是有人发现你生龙活虎,根本没病,弹劾你怎么办?”   赵白石:“端方虽然有些心胸狭隘,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如今得我举荐升任陕甘总督,自然要投桃报李,陕、甘一带,有他压着,没人会弹劾我,出了陕甘,我常服而行,又有谁知道我是何人呢?”   周莹闻言彻底放下心,欢喜的拉着他胳膊,“那我们这次要先去哪里玩儿?”   赵白石:“你最想去哪儿?”   周莹想了想,兴奋道:“我最想去杭州!我喜欢那儿!”   赵白石好奇,“你以前到过杭州?”   周莹:“是啊,还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和我爹在江南一带,流浪过好一段时间呢。”   赵白石也曾听她提起过年幼时和周老四走江湖卖艺的一些经历,忍不住有些心疼的握住她的手。   周莹使劲捏了捏他的手,笑说:“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你不知道,其实我们那时候也快活的很呢。什么扬州、苏州、金陵、嘉兴、杭州我们都去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杭州吗?”   赵白石温言道:“为什么?”   周莹哈哈一笑,“我记得我爹当时在杭州的赌坊赢了一大笔银子,然后就天天带我上酒楼,那时候吃过什么醋鱼、糯米藕、东坡肉,还有一个把螃蟹放到橙子里的菜,好吃的要命,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还馋的流口水。”   赵白石听她这么一讲,也是忍俊不禁,见她讲的眉飞色舞,觉得可爱的很,忍不住亲亲她脸颊,“好,我们就一路走,一路玩,把你说的这些地方都去一遍,特别是你最喜欢的杭州。”   周莹笑着搂住他腰,把头靠在他胸口。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她操.持吴家生意多年,就算有时候出远门,也是为了各种生意奔波,真正自己放肆游玩的时间少之又少。如今赵白石为了让她开心,特意费心安排,带她出去游山玩水,如此用心待她,让她感到幸福的同时也觉得鼻间发酸,这个男人这么好,自己却让他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赵白石看她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沉默下来,问:“怎么不说话了?”   周莹吸了吸鼻子,在他胸前蹭了蹭,才开口说:“我只是觉得以前让你苦等了那么久,有些难过。”   赵白石把下巴抵在她发顶,温声说:“都过去了,现在你不是和我在一块儿了吗,我如今很幸福。”   周莹听着他的心跳声,良久后低声道:“我也是,很幸福。”   虽然已经深秋时节,看不到烟花三月时江南的繁华胜景,但对于看惯了西北风光的赵白石和周莹来说,深秋的江南,虽然萧瑟,但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仍是别有一番韵味,少了北方的大气豪迈,多了一分南方水乡特有的的细致婉约。   他们一行四人,赵白石和周莹夫妇,随从何绍和小荷,从西安出发,取道河南,先去了徽州,游览了黄山,应周莹的要求,在黄山上看了日出和云海。随后启程去了六朝古都金陵,尝了有名的金陵小吃“秦淮八绝”,然后走水路,去了扬州,在瘦西湖游玩一番,又尝了不少维扬菜。后又途径镇江去了苏州,周莹很喜欢这里的大闸蟹,赵白石便陪着她多玩了几天,一起去听了评弹,又去了寒山寺,还在太湖上泛了舟。   在苏州玩够了,又去了嘉兴,游赏了南湖,周莹觉得嘉兴的粽子不比陕西的甑糕差,离开嘉兴的时候专门买了一堆粽子带着路上吃。   最后,到了周莹最喜欢的杭州,此时已经是冬天了。   牢记她之前的话,赵白石特意领着周莹先去了杭州所有有名的酒楼,品尝了她记忆中的西湖醋鱼、桂花糯藕、东坡肉、蟹酿橙,还有斩鱼圆、叫花童鸡、八宝豆腐、龙井虾仁等杭州名菜。   周莹无意中听杭州当地人说起在灵隐寺求子很灵验,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就拉着赵白石去了灵隐寺上香,赵白石猜出她心意,却也没有点破。   两人烧完香从灵隐寺出来,刚好看到一穷苦老妇背着柴火,在山路上摔了一跤。   行人见那老妇衣衫褴褛、面有病容,都纷纷避开。   周莹瞧着老人可怜,心里不忍,走上前将那老妇扶了起来,又问了下她的身世。   得知老妇人少年丧夫、无儿无女,守寡多年,如今迟暮之年孑然孤身,只能靠着拾荒为生,周莹既怜她凄苦,也有些物伤其类的悲怆,便将他们随身带着的食物干粮送给了那老妇人,老妇人感激不已。   赵白石心知周莹忆起过往心中伤感,也不再顾忌行人侧目,将她抱在怀中无声安慰。   等周莹情绪平复下来,她轻声吩咐何绍,让他去打听那老妇的住处,悄悄给她送些银两,保她晚年衣食无忧,何绍领命离开。   赵白石疑惑:“你刚刚怎么不直接把银两和食物一起给她?”   周莹笑了笑,说:“我若是直接在这里给了她银两,她一个穷苦妇人怎么守的住,被恶人夺了银子是小事,要是因此受了伤、害了性命,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惹了罪过。”   赵白石感慨又赞赏,“你做的对,若不如此,她便要怀璧其罪了。”   周莹听不懂:“什么罪?”   正要听他解释,身后有人出声:“夫人心地善良,又聪慧机敏,老衲佩服。”   两人回头,见一个竹杖芒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笑看着他们。   周莹:“让师父见笑了。”   老和尚仔细看了看他们,说:“相遇即是缘分,二位既然来灵隐寺拜佛,老衲便想送二位几句话。”   赵白石和周莹对视一眼,然后开口:“师父请讲。”   老和尚微笑着道:“夫人心善却坚毅,执着半生、坎坷半生,放下执念终有后福,是心善的因果。先生刚正却痴固,宦海沉浮,命不由衷,皆从此起,夙愿得偿是前缘也是坚守。”说罢,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周莹隐约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懂,她问赵白石,“白石,你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了吗?”   赵白石看着老和尚远去的背影,沉思片刻,微微笑着回答周莹:“他的意思是我们俩很有后福。” ☆、西湖   这日,赵白石和周莹来到了西湖边上。   天气有些冷,湖边的人不多,赵白石和周莹两人牵着手沿着白沙堤一边散步,一边赏景。   沙堤沿岸的垂柳光着枝条在风中微微晃动,透过柳枝看着眼前冬日的西湖,感觉格外的静谧浩渺。   赵白石摸了摸周莹的脸颊,觉得被风吹的有些凉,问她:“冷不冷?”   周莹的精神倒是极好,她哈了哈气,“我觉得还好,你冷吗?”   赵白石摇头,“我一向不怕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莹失笑,她怎么就忘了,此人可是个天然暖炉呢。   此时刚好走到一个大石头前,周莹觉得有些眼熟,就拉着赵白石围着那石头打量。   看了半天周莹终于想了起来,“哎呀!我说这石头我看着好熟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在这里。”   赵白石也仔细看了看那大青石,“你以前也见过?”   周莹笑道:“何止见过,还在上面磕了个头破血流。”边说边拨开头发,凑近给赵白石看,“你瞧,那疤现在还有呢。”   过了这么多年,那疤还有浅浅一道痕迹,可想当时磕的有多狠,因在左额上方,平时头发遮住,很难发现。   赵白石伸手摸了摸,柔声问她:“当时是怎么磕到石头上的?”   周莹笑道:“我之前不是说当年我爹在杭州赌坊里赢了笔钱嘛,后来他带着我胡吃海喝,没多久就把钱花光了,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不对,应该比这还冷,我们俩没钱吃饭,就在西湖附近卖艺挣钱。”   “当时好像没挣到什么钱,刚好遇到几个人牙子路过,他们看我模样还算齐整,又见我们父女俩是外乡人,就想逼我爹把我卖给他们当瘦马,我爹一气之下就抄起家伙和他们打了起来,其中一个想抓我,我东逃西窜的就跑到这附近来,被那人追上抓住时我咬住他胳膊不放,他疼的一把将我甩开,我脑袋就磕在这个大石头上了,当时满脸都是血。”   说到这里时周莹居然笑的更欢,赵白石原本听的心里难受的很,见她这副模样,就伸手去拧她脸颊,问她:“后来呢?”   周莹笑着把他手扯下来,接着道:“后来我就装死,那人以为自己杀了人,立马就逃了。我爹赶来时见我那样躺着,头上又都是血,以为我死了,当场就哭了出来,结果我又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趁机从那坏人身上偷的荷包递给我爹。”   赵白石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摇头叹息道,“你呀!”   周莹想起往事也觉得好笑,“再后来,我爹就拿着那荷包里的银子,带我去医馆包扎了伤口,晚上领着我去吃了顿羊肉火锅。”   说起羊肉火锅,周莹突然心里有些馋,她看了看四周风景,发现西湖中心有个小岛,上面还有个亭子,因为天冷里面也没有人,脑海中就有了一个主意。   赵白石看她眼睛骨碌骨碌直转,就猜出她肯定又在想什么主意,便含笑问她:“你又想做什么?”   周莹不答,反问他:“你会游水和划船吗?”   赵白石点头,“以前追击水寇的时候,特意学过。”   周莹乐得眉开眼笑,“那太好了,我只会游水不会划船。”   赵白石:“所以呢?”   周莹:“冬天的西湖到处都光秃秃的,单看的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她附到赵白石耳边把她的主意说了出来,说完后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赵白石看她一脸期待雀跃的模样,有些好笑的点头,“都依你。”   周莹高兴的一把抱住他亲了一口,然后跑去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何绍和小荷。   赵白石摸了摸刚刚被她亲过的脸颊,这还是周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在人前亲近他。他有些呆愣,心里又止不住的欢喜。   没过多久,何绍就租了条精致的小船过来,小荷也买来了火锅碗筷并一应料理好的酒肉蔬果,还有一个铜罩炭炉。   周莹大致看了看,吩咐他们把东西都放进船里,又把先前让他们拿着的厚实披风,给自己和赵白石穿上,然后给何绍二人一袋银子,让他们自己玩够了就回客栈,不用跟着他们。   赵白石扶着她上了船,想让她先去船舱里坐着,结果周莹不肯,偏要站在船尾看他划船,   他无奈,也只好由着她,撑起了篙,向着湖中小亭划去。   到了湖中心,两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上了亭子。   亭子里修的有石桌石凳,周莹把从船上拿的坐垫铺在石凳上,又将火锅、碗筷、生肉生菜一应都摆上石桌,把罐子里的汤料倒入火锅,又将热炭丢进火锅铜心中。   赵白石拎着铜罩炭炉问她搁哪儿,周莹指了指脚边,“只要脚和胃暖和了,身上就不会冷,对了,还有酒也温上,一会儿喝起来正好。”   很快,火锅汤底就咕咚咕咚沸腾起来,乳色的热气在亭子里缭绕着,周莹拉着赵白石坐上,“赶紧的,咱们可以开吃啦!”   此时周围除了他们的声音一片静寂,烟波浩渺的湖心,只有他们二人,喝着热酒,涮着火锅,聊着天,赵白石觉得这种体验既是新奇,又是有趣。   隔着缭绕烟气,周莹笑眯眯的涮了片羊肉丢进他碗里,见他一直看着她,催道:“赶紧趁热吃啊。”   赵白石一笑,挟起那片羊肉放入口中,过了一会儿说道:“真希望时间能一直停下,这样的生活真让人眷念。”   周莹托着下巴,也是感慨,“是啊,我都好些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此时天空有小雪簌簌洒落,周莹惊喜不已,“白石你瞧,竟然下雪了!”   赵白石向外看去,只见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入湖中瞬间被吞没,“是啊,下雪了。”   周莹起身,站到亭边伸手去接雪花,只见朵朵六棱雪瓣落在掌心,忍不住惊叹,“真好看。”   赵白石走到她身后,为她拢了拢披风,然后抱着她,同她一道看着那雪花,轻声道:“的确好看。” ☆、舟中   在湖心亭中吃完了火锅,又赏了会儿雪,周莹又兴冲冲地拉着赵白石回到了船上。   船舱不大,但布置的干净整洁,主舱里临窗边放着一个罗汉床,床上摆着小桌,床边搁着几个小凳,偏舱更小,里面分了三个隔断,有厨间、储藏处和恭房。   周莹在厨间看到了一应的油盐酱醋,又去储藏处翻出了鱼竿、渔网,还有蓑衣。   她性子急,钓鱼没有耐心,就自己拿着渔网,把鱼竿递给了赵白石,“听酒楼的伙计说最好的西湖醋鱼得用西湖里现抓的新鲜草鱼烹饪,今天我们正好就在西湖上,不如也抓上几只草鱼,做来当晚饭吃,我可以给你做醋鱼、红烧鱼、清蒸鱼、鱼头汤。”   赵白石接过鱼竿,朗声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我多钓些鱼,晚上你就给我做顿全鱼宴。”   周莹:“那我们来比比,是你钓的鱼多些,还是我用网捕的鱼多些。”   赵白石:“好。”   于是两人穿好蓑衣,戴上蓑笠,一手拿着鱼竿、渔网,一手拎着小凳,跑到船头,开始各自钓鱼、捕鱼。   此时细雪孤舟,整个西湖空旷宁静,赵白石端坐船头垂钓,耳边听着风声、雪落声还有周莹不时跑前跑后的蹬蹬脚步声,笑说:“你这是不是在耍赖,你在船上跑来跑去的,把我的鱼都惊跑了。”   周莹拖着渔网跑的满头大汗,见赵白石的渔兜里已经放着钓来的三条鱼,自己的渔网却一条还没网到,有些不服气的道:“我才不是耍赖,是有些鱼怕冷,在湖底睡觉,我多跑跑,可以把它们吵醒,然后就会钻进我的渔网里了。”   她说话时,有热气从口中散出,像是在喷白烟,她觉得好玩儿,就不停站那儿哈气,见赵白石始终不动如钟的垂钓,一时促狭心起,凑到他面前,捏着嗓子来了句:“御弟哥哥,你怎的都不看奴家?”   赵白石本来钓鱼的手闻言顿时一抖,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别闹,我不多钓些鱼,你晚上怎么做全鱼宴?”   周莹故意朝他脖颈处喷了口白烟,继续道:“圣僧,你的词不对,你应该说贫僧一心向佛,只愿前往西天取经,还请女施主放贫僧归去。”   赵白石知道周莹这是又惦记起让他表演唐僧的事了,可此时船在西湖上,他没有地方可躲,又实在抹不开脸去做如此滑稽的事,他的耳根都已经通红,只好服软,“夫人,你饶了我吧。”   周莹伸手.戳了.戳.他红通通的耳根,摇头叹气,“你真是个老古板。”   赵白石抬手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所以,夫人还是放过我这个老古板吧。”   周莹睨着他:“可你在床上怎么没这么古板呢?”   赵白石被这话一噎,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提起网兜,将里面钓好的三条鱼又都放回湖中。   周莹气急:“你把鱼都放了,我们晚上吃什么啊?!”   赵白石微微一笑,“夫人手上不是还拿着渔网嘛,我们可以吃夫人捕的鱼。”   周莹瞪了他一眼,指望她捕到鱼,那两人晚上可以不用吃饭了。怕他不肯钓了,便不好再逗他,周莹起身拖过渔网,走到一边去,继续琢磨怎么用渔网捕鱼。   见她不再逼他表演唐僧,赵白石松了口气,认真钓起鱼来,偶尔扭头看她一眼,见她忙的不亦乐乎,轻轻一笑,又看向平静的湖面。   两人坐着船,在下着雪的西湖上一个垂钓,一个撒网,玩儿了一个下午。等到傍晚时分,赵白石钓了有十来条鱼,周莹的网只捕上来一条。   周莹倒也坦然,“好吧,我输啦。”   赵白石捏了捏她鼻尖,“你老是跑来跑去,鱼当然不肯上当。好了,收拾收拾,我陪你做晚饭。”   两人在网兜里挑了三条合适的鱼,将其余的放回湖中,拎着三条鱼去了厨房忙活。   周莹按照之前设想的,将三条鱼做了糖醋鱼、红烧鱼、清蒸鱼、鱼头汤。   两人美美的在西湖上吃了一顿西湖鱼做出的全鱼宴。   晚饭后,天色黑了下来,湖面上寒气也大了起来,两人在舱内升了炭炉,对坐在罗汉床上,吃干果,喝热酒,闲聊。   “白石,你觉不觉得窗户很亮堂?”周莹盯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旁边的窗户比刚刚要亮了。   赵白石也觉察了,见周莹想出去看看,拿过披风给她罩上,“先把披风裹上再出去,免得着了凉。”   “那你也是,把披风穿上。”   “我不怕冷。”   “那我一个人出去,你别出去。”   “好吧,我穿就是。”   待两人打开舱门,携手出来,顿时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此时雪已经停了,一轮圆月挂上中天,原本漆黑的夜幕,显现出一种澄明的墨蓝色。因为身处湖上,少了遮蔽,那月亮显得格外的大,好像就在头上不远处。   湖水的气味被冰雪冻住,整个湖上的空气有种冷冽的清新。   周莹看着好像近在咫尺的月亮,忍不住伸手想去抚一抚,“实在太美了。”   赵白石揽过她肩膀,同她一起看向那月亮,“是呢。”   “我都舍不得进去了,我们留在外面再看一会儿吧。”   赵白石摸了摸她手的温度,“你会不会冷?”   周莹摇摇头,有些兴奋,“其实一点也不冷,不然你抱着我也行,咱俩窝在一起,就都不怕冷了。”   赵白石微笑,“好。”然后坐在了船舱口的横槛上,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周莹觉得披风太厚,这样抱着不舒服,索性把自己的披风解了,当做被子盖在两人身前,自己钻到赵白石的披风里,和他贴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相拥坐着,看着天上明月,还有湖面上洒满的粼粼波光。   “白石,今天又到十五了吗?怎么月亮这么圆?”   赵白石算了下日子,“差不多,今天应该是冬月十五了。”   “白石,你说那月亮里的灰色轮廓是不是嫦娥住的地方”   “或许是吧。”   “那真有嫦娥和玉兔吗?”   “我也不知道。”   “你看那水波,一闪一闪的,像不像晃动的碎银子?”   赵白石在她耳边低声的笑,“像。”   过了一会儿,周莹没有说话,赵白石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周莹右额头贴着他下巴,她晃晃脑袋,故意蹭他下巴,“你怎么不说话了?”   赵白石亲了亲她额头,过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自己像在一个梦里,有你、有船、还有月亮。怕一出声,这些就都会消失了。”   听完他的话,周莹转身面向他,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看,我和船、月亮都在,不是梦呢!”   赵白石只是笑看着她,不说话。   周莹觉得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西湖粼粼的波光,里面隐藏着最深沉温柔的爱意。   她看着看着,觉得方才喝的酒气有些上涌,再也忍不住,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向他的嘴唇吻去。   赵白石的眼睛在她主动吻上来的一瞬间睁大,待反应过来,也伸手捧住她的脸,热情的回吻着她。   皓月下,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周莹只觉得浑身发热,她不禁低头含.住赵白石的喉结轻.吮.了一下。   赵白石喉间发出一声欣喜的喟叹,再也克制不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进了船舱。   周莹刚一被他放在床上,就见他扯着自己衣扣,看到他有些急不可耐的样子,周莹想起了白天的事,狡黠一笑,抬腿盘上了他的腰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轻笑道:“圣僧,你这是要对奴家做甚?”   赵白石闻言一顿,深.喘了一声,忍不住在她腰间.顶了一下,“夫人不要逗我了,我受不住。”   周莹一笑,在他喉结上又舔.了.舔,“圣僧你到底要不要从了本大王?”   赵白石彻底受不住了,低头吻上她脖颈,狠狠的吮了一口,“你这妖精,贫僧绝对不会轻饶你。”   终于让他表演了一次唐和尚,周莹开心的不得了,无比配合的让他把自己的衣裳脱掉。   在赵白石准备开始的时候,周莹突然一把将他推倒,自己翻身骑在了他腰上。   赵白石喘着粗气,皱眉看她,“你…这是……”   却见周莹伸手点了点他鼻梁,笑道:“御弟哥哥,这次就让本王在上面吧。”说完,另一只手慢慢朝他身下滑去。   赵白石身体顿时一紧,瞪大了眼,“你……”想要翻身把她压下,却又有些留恋这种刺.激。   周莹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坐下去,觉得有些适应不了,想要抬起来,结果赵白石赤红着眼掐.着她腰把她按了下去。   周莹一下子跌在他胸口,咬牙,“混.蛋,谁让你动手的!”   赵白石不理她的气恼,吻上她唇,兀自动.作.起来。   周莹被颠的受不了,喘息着只好向他讨饶。   赵白石亲着她锁骨,回了一句,“是大王你说要贫僧从了你的。”   周莹:“……”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铜罩炭炉静静的燃着,偶尔发出一声噼剥,床上的一对男女.亲.密着、缠.绵.着,纠葛在一起的身影被柔和的烛光投映在舱壁上,整个舱里暖意无边。   舱外,明月高挂在夜空,月光洒满了整个西湖,一望无际的粼粼波光,让霁雪之夜的西湖犹如天上星河,而星河中央漂着一个小舟,舟中溢满温柔。 ☆、朝局   之后几天,赵白石和周莹去看了六和塔、游玩了富春江、还去了杭州城里的庙会凑热闹,从城南到城北尝了一路的小吃。   这一天傍晚,赵白石和周莹回到客栈,接到了掌柜送上的一封信。   赵白石一看信上的火漆,便知是薄先生从西安加急送来的。   他拆开信,看了起来,慢慢的眉头越皱越紧。   周莹担心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白石把信递给她,“是薄先生的信,说是太后病重,恐朝局有变,端方无力应对,让我速速返回西安。”   周莹接过信看了一遍后,对他说:“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赵白石帮她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有些歉意的道:“我本来还想带你多玩几个地方的。”   周莹笑道:“我已经玩儿的够开心了,快到年关了,早点回去也好,我有些想念咱们陕西的美食了。”   赵白石失笑,“好,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路上可能会有些赶,你可受得住?”   周莹直接捶了下他肩膀;“开什么玩笑,你还真把我当弱女子了,我以前跑生意的时候,什么样的路没有赶过。”   赵白石上前搂住她,微笑道:“好,是我小瞧你了,你先去洗漱早点睡,我去吩咐何绍一些回西安的事情。”   周莹点点头,“好。”   因为要早点返回西安,所以次日便启程,一路上也不多做停留,赵白石和周莹一行人先是乘船走水路,到了关中地区后又换乘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二十六回到了西安。   刚一回到西安赵宅,如今的陕甘总督端方就上门求见。   赵白石只好见了端方,谈完话后直接跟他去了总督衙门,这一去便是直到深夜才回来。   自从成亲以来,每晚周莹入睡都会有赵白石陪伴,今日他不在身边,她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床帐。   赵白石回来后,以为周莹已经睡着,简单洗漱完,轻手轻脚地回了房中。   结果走近床边一看,昏暗中周莹正睁着眼瞧着他,他一愣,“还没睡着?”   周莹起身揉了揉眼睛,“睡不着,就想等你回来。”   赵白石失笑,脱鞋上了.床,把她抱在怀中亲了亲,柔声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都会很忙,你早点睡,不要等我。”   周莹叹了口气,坦白道:“你不在,我有些不习惯。”   赵白石闻言心里很是欢喜,但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抱着她,轻声跟她讲:“如今朝中格局发生改变,明面上传的消息是说太后病重,私底下又有人谣言说病重的其实是皇上。”   周莹:“那到底是谁病重?”   赵白石叹了口气:“这个谁也不知道。皇上自从被迫迁居瀛台后,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清楚,这是被太后变相幽禁了,现在一应政令都是由太后手下的人颁布,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皇上。”   周莹:“那太后和皇上其中一个人若是病重,就会对朝局产生影响?”   赵白石:“不错。太后早对当今皇上有废除之心,可朝中仍有一批人是支持皇上的,如今这个局面,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   周莹:“我没听懂。”   赵白石:“也就是说,现在很可能是太后刻意制造的一种假象,想试探朝中大臣的反应,分清派系。”   周莹:“然后呢?”   赵白石:“然后留下对自己有用的,除去对自己无用甚至有威胁的。”   周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她有些担忧的看向赵白石,问他:“那你呢,你站那一派?”   赵白石抚摸着她的长发,犹豫了片刻,说:“夫人,如果我说我想辞官退隐,你觉得如何?”   周莹先是一愣,随后欣喜道:“你说真的?”   赵白石见她有些欣喜的模样,颇感意外,点点头,“真的,我早有辞官退隐之意。”   周莹很是高兴,“那就辞了吧,不当什么官了。”   赵白石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我以为你会反对。”   周莹:“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反对?”   赵白石:“我以为你会替吴家考虑。毕竟,我若一直为官,无论怎样,总是能护着吴家几分的。”   周莹叹了口气,将他的大掌放在自己手上捏着,“对于吴家,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早已放手。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自然首先是要为你考虑。在江南玩儿的时候,我也听了不少文人志士的谈论,如今朝廷腐朽不堪,签的那些什么狗屁条约,把国土当成大饼一样,这个切一块、那个切一块,好好的国家都不成了个样子。还有每次看到你身上的那些伤疤,我都难受的很,早就想过不让你再为这个朝廷卖命了。”   赵白石有些感动的吻了吻她的发顶,“你说的不错,如今朝廷腐朽,忠奸难辨,我确实不愿再为他们卖命。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有了你,只希望能多些时间陪在你身边。”   周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请辞?”   赵白石:“等这个年节过了吧,陕、甘还有不少事务比较棘手,我需要帮着端方处理好,而且,我也要打点好自己以前的下属官员,让他们多看顾吴家。最近应该会很忙碌,没有时间陪你,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请韩夫人或者薄夫人来家里玩儿,不然也可以出去走走,只是要让马越安排好护卫跟着保护你。”   周莹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体贴,头抵着他怀抱蹭了蹭,“好,我都知道了。” ☆、杀意   接下来的几天,赵白石的确忙碌,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周莹每晚都会撑着不睡,等他忙完回来。   赵白石为此很是心疼她,“不然你先暂时搬去御史府,那里离官署衙门要近一些,我每日忙完可以早些赶回去。”   他如今是左督御史,以前的总督府自然不便再住,在他们出游期间,马越便安排好将以前总督府里的一应物什和仆从迁去了朝廷拨下的御史府邸。   周莹想了想,觉得这样一来他也可以省些来回奔波的路程,多些休息的时间,答应道:“好,我明日就搬过去,我们在那儿过年吧。”   赵白石:“也好,等我辞了官,咱们就搬回来。”   周莹:“嗯,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于是周莹第二日便带着小荷搬回了御史府,对现今的朝廷而言,御史只是个不咸不淡的差事,所以府邸不算太大,之前在总督府时多余的仆从如今被裁去了不少,人员没那么复杂,周莹住着觉得还算可以。   直到了腊月三十,赵白石终于暂停了忙碌,可以歇息一下。这日就一直陪着周莹,上午看她练习剪窗花,结果她说她剪的是个鲤鱼围莲花,赵白石只觉像是一个圆形中间挖了一些不规则窟窿,他不敢说不像,只是点了点头,帮她涂了浆糊,贴在窗户上。   到了下午,他又陪她去厨房包饺子。她和面,他剁馅,然后她教他怎么包,在浪费了十来个面皮后,他终于包出了一个像样的饺子。   晚上吃了除夕宴,两人一起守岁,她拉着他到院子玩儿鞭炮,放焰火,玩儿累了两人就跑去厨房煮了一锅自己包的饺子吃,还分给了不少仆人,吃过的都称赞他俩的手艺好,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话,但他们还是很高兴。   守完岁两人自己相携回了卧房,一夜缠.绵,然后睡到自然醒。   醒来后已经是巳时,两人洗漱完,简单的用了些早饭,一同去了祠堂,给赵家先辈上香。   从祠堂出来后,赵白石去了书房处理公务,周莹则叫来了小荷,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堆新年荷包交给她,让她分给所有仆人。因为想到之后赵白石要辞官,赵宅里用不了这么多人,御史府里的这些仆人以后很可能都会遣散,所以周莹特意在每个荷包里都多放了不少银子。   收到荷包的仆人们,看到里面丰厚的银钱,都高兴不已,纷纷感激这位新夫人。   一些粗使仆妇们,没料到自己也会有夫人的新年荷包收,都激动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巴结奉承来送荷包的小荷,一口一个荷姑娘快坐,荷姑娘喝茶,待小荷是亲热的不行。让向来腼腆的小荷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发现这些仆妇中有一个叫陈妈的很是奇怪,从她手中沉默的接过荷包,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表情很怪的走开了,小荷只当是人家性格使然,便没有多想。   周莹和赵白石用完了午饭后,韩三春一家和薄先生一家,上门来拜年。   男人们去书房谈事情,女人小孩们则都去了后院。   千红带着三个儿子,薄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大人们围坐圆桌喝茶说笑,几个小的很快就玩到了一处,在屋子跑来跑去的嬉闹。   见周莹有些羡慕的看着屋内玩耍的孩子们,千红轻声问她:“肚子有消息了吗?”   周莹闻言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不容易怀上。”   千红掂了掂怀里的瑞儿给她看,“怎么会,我比你还大些,不也生了瑞儿。”   薄夫人也是个爽朗的人,闻言笑道:“我生皓儿的时候和夫人也是差不多年纪,夫人不必着急,你和赵大人成亲还不到半年,哪有这么快的。”   周莹被她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千红笑着问她:“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补气血的汤品,你可有喝?”   正说着,几个丫鬟端着一些茶果点心进来,周莹看了眼小荷手里端着的汤盅,苦笑道:“你瞧,这不就送来了。”   丫鬟们给几个夫人都上了汤品,千红和薄夫人的是冰糖马蹄羹,周莹的是红枣阿胶羹,这就是上次千红给她推荐的,是用阿胶、红枣、桂圆、核桃、黑芝麻、红糖、黄酒熬制而成,虽然不难喝,但也不会太好喝。   看着黑乎乎的汤水上漂着几颗红枣,周莹用汤匙搅动了半天,有些不想喝。   千红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女人最容易伤的就是气血,最要补的也是气血,气血好了,你孕育孩子才会轻松的多。”   周莹点点头,“那我过会儿等它温些了再喝。”   这时千红怀里的瑞儿,看那汤盅里的红枣漂来漂去,伸手想去够,千红赶紧把他的小手握住,“乖乖,这个可不是你能喝的哦。”   瑞儿虽然被拦下了,但还是想要去够,小嘴啊啊的喊着,在千红怀里扭来扭去。   薄皓玩儿的满头都是汗,这会儿正站在一旁让薄夫人给他擦汗,他见瑞儿扭的有趣,便也去看那汤盅。   他盯着那汤盅,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天,薄夫人笑道:“怎么,你也想学你瑞儿弟弟?”   话还没说完,就见薄皓凑上前去闻那汤盅,薄夫人一愣,斥责;“薄皓,你的礼貌呢?”   可薄皓不理会,眉头皱的紧紧的,又去闻了一遍。   周莹柔声对他说:“皓儿,这个是大人喝的,不适合小孩儿喝,我另外让厨房做你想喝的好不好?”   薄皓却抬头:“周莹婶婶,这个汤大人小孩儿都不可以喝!”   周莹意外,“这汤不好吗?”   薄皓:“这汤里放了砒.霜,我闻出来了。”   周莹闻言一呆,千红和薄夫人都是脸色一变,薄夫人急道:“薄皓,你确定吗?”自己的儿子在医道上有些天分,又从小跟着他外祖父学习,应该不会凭空胡说。   薄皓点点头:“砒.霜本来无色无味,还能溶在水中,但是这汤里的砒.霜提取的不纯,我才能闻得出来。不过这砒.霜虽然劣质,但毒死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周莹婶婶,这是谁给你做的汤,是想害你吗?”   砒.霜,也就是信石,周莹怎么会不熟悉,回想到往事,周莹整个人都怔怔的。   薄皓却以为周莹不相信他的话,他见小荷头上有一根银簪子,跑去找她借了过来,然后用簪子搅了搅汤,慢慢的,众人都看到那原本明亮的簪子变得乌黑起来。   千红惊的张大了嘴,“这…这…这真有毒啊,那我们刚刚吃的东西难道也……”   薄皓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刚刚吃了不少糕,马蹄羹的味道也对,要是不放心可以再找些银子检查检查。”   此时周莹终于回过神来,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去叫马越过来!!” ☆、凶手   马越立马被叫了过来,周莹冷着脸对他说:“我的汤里被人下了毒,你先去把今天制作和接触过这些果品汤羹的下人都控制起来,一一查问,同时再派人去请袁大夫过来,检查一下其余的食物是否也被下了毒。”   马越一听完脸都吓白了,赶紧跪下,“是小人管理不善,求夫人恕罪。”   周莹摆摆手,“你不赶紧去办我说的事,跪在这儿有什么用。”   马越磕了一个头,“小人这就去!”说完立马起身出去了。   接到消息的赵白石火速从前院赶了过来,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周莹面前,问她:“你没事吧?!”   周莹摇摇头,“我没事,多亏薄皓及时发现了我的汤里有毒,不然我就已经喝下去了。”   赵白石顿时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是对下毒事件的后怕和怒火,他对何绍说:“你去,跟马越一起查这件事,我要你们用最短的时间抓出凶手。”何绍闻言忙领命前去。   过了没多久,袁大夫也到了,他将桌上的果品汤羹又一一验过,然后得出结论说:“只有夫人的阿胶羹里被下了砒.霜,其余的食物没有问题。”   周莹看着那阿胶羹,近来她差不多每隔两日都会饮此汤羹,凶手只在她的阿胶羹里下毒,看来是针对她而来。   赵白石听到袁大夫的结论后,伸手握住周莹的手,周莹能感觉到他手心里有潮湿的冷汗,她对赵白石安抚的一笑,示意他不要担心。   周莹对着千红和薄夫人说:“两位姐姐,今日这下毒行凶之人,看来是冲我而来的。连累你们看了一场闹剧,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我也就不便多留两位姐姐了,待查明真相,我会亲自登门致歉给你们解释,还请两位谅解一下。”说完又摸了摸薄皓的头,“今日也要多谢皓儿了,你救了婶婶一命呢。”   薄皓有些脸红,“是外祖前几日刚好教了我辨别砒.霜,而且瑞儿一直伸手要够那汤,我才偶然发现的。”   周莹笑道:“嗯,婶婶也要谢谢瑞儿,你们两个一起救了我。”   千红和薄夫人对视一眼,发生了这种事,她们自然不好多留,薄夫人带着孩子们客气的告辞,千红走之前还悄悄拉过周莹:“妹妹,抓到下毒的人你可千万别轻饶,这是要害你性命呢!”   周莹点头,“姐,你别担心,我明白。”   千红:“我就是怕你心软。”   等赵白石和周莹送完两家回了后院,刚进房内,赵白石就一把将周莹抱在怀里,自责道:“对不起。”   周莹好笑,“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今天的事又不怪你。”   赵白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周莹拍了拍他的背,“不要胡思乱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赵白石叹了口气,“不抓到这下毒行凶之人,我就不可能安心。”   周莹靠在他怀里,“其实我也想不出究竟是谁要杀我,总觉得莫名其妙的。”   赵白石:“我刚刚把我以前所有的政敌都考虑了一遍,很多都不过是派系立场的问题,但我如今不过是个闲散御史的职位,根本不会再和他们有利益冲突,我也实在想不通。”   周莹想了想,问:“会不会是王爷?”   赵白石摇头:“他们如今被流放新疆,自顾尚且不暇,应该不会。”   周莹苦笑,“以前胡咏梅在甑糕里下砒.霜想毒杀我,事隔多年后,又有人在我的汤里下砒.霜,我这辈子还真是和砒.霜有不解之缘呢。”   赵白石加大了手臂的力气,紧紧的抱着她,“你别怕,很快就能查出凶手,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周莹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嗯。”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何绍和马越回来复命,“老爷夫人,下毒之人已经抓到了,是在厨房打杂的陈妈,请老爷夫人发落。”   赵白石:“把她带进来,我要亲自审问。”   很快,一个干瘦的妇人被带了进来,她双手反捆,被何绍摁跪在地上。   马越:“据张厨子所说,今日给夫人的阿胶羹,她只让陈妈看过一段时间的火,等我们找到陈妈时,她正拿着包袱在角门处鬼鬼祟祟,看到我们后企图逃跑,抓住她后,她从怀里取出这个小纸包,准备吞食,被我们夺下,后来经袁大夫查看,这纸包里的药粉就是有杂质的砒.霜,和夫人阿胶羹里所下砒.霜是同一种。”   周莹一直在看着那个陈妈,她总觉得十分面熟,直到那个陈妈抬起头来,纵然她皮肤灰败、颧骨高突,但那模样轮廓还是让周莹记了起来,“你是…以前漪妹妹身边的荷香?”   她这一问,赵白石也觉得这陈妈有几分眼熟,马越回禀道:“夫人说的不错,这陈妈的确是从前吴漪夫人身边的丫鬟荷香,她本姓陈,后来又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张耀,张耀死后,府里的下人渐渐就叫她陈妈了。”   想起以前那个清秀水灵的丫头,周莹一时很难将她和眼前这个枯瘦颓败的妇人联系起来,“她现在……”   马越:“回夫人,张耀本是府中得力的管事,但后来吸食鸦片,老爷得知后,撤去了他管事一职,将他逐出了府,但因为荷香曾经是吴漪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老爷便给了他们一笔钱财。只是没过几年,那张耀就因吸食鸦片染病不治死了,荷香无以为生,便想回府继续做事,当时老爷在外忙于公务,府中的事情就交给了小人打理,小人便将她安排去了厨房,后来小人将此事回禀给老爷,老爷也就点头默许了。”   赵白石此时也记起的确有这么回事,他看着那荷香,强忍着怒意,沉声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但你为何要在夫人的汤羹中下毒?”   然而那荷香却是低下头闭口不言。   赵白石冷声道:“何绍,家仆企图毒杀主母,当以何罪论处?!”   何绍:“回禀老爷,杖刑处死。”   赵白石转了转手中的红玉扳指,“荷香,你说是不说!”   荷香终于抬起头,厉声道:“是我替我家小姐不平,周莹用狐媚手段勾引老爷,害死我家小姐,我就是想要毒死她!”   赵白石闻言怒不可遏,“把她拖下去,给我狠狠打。” ☆、前恨   得到命令的马越即可将荷香带下去行刑。   见周莹沉默着,赵白石轻轻握住她的手,“事情不会是这么简单,吴漪过世多年,若真按荷香方才所说的理由,她不至于等到今日才对你下手,可见她说的不是实话。”   周莹点点头,轻声道:“我只是太意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   赵白石默然,片刻后对何绍吩咐:“你让马越先留她一口气,看她还有没有别的话要招。”   何绍领命刚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老爷,那荷香还没挨上几杖,似乎是烟瘾犯了,在地上抽搐不停,一直求着说要见你。”   赵白石闻言,牵着周莹一起走了出去。   那荷香趴在地上,浑身抽搐,嘴唇乌紫,涕泪满脸,明显是烟瘾犯了的症状。   她看到赵白石出来,忙哭着喊:“老爷,求求你,别再打了,给我口烟吃吧,我快不行了。”   她伸手要去够赵白石的袍摆,赵白石皱眉一脚将她踢开,声音冷似寒冰,“我要听你的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下毒加害夫人!”   荷香哭着用头撞地,“是我鬼迷心窍,求老爷饶过我……”   赵白石:“接着打!打到她说为止!”   荷香:“不要再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小姐,是小姐交待的我……小姐去世前说,她死以后,老爷肯定免不了再娶,倘或老爷娶了别人便罢,但若是娶了周莹,她忍受不了……”   周莹皱眉打断她:“你家小姐临终时我就在她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她还说过这些话!”   荷香揩了揩眼泪鼻涕,吸着鼻子说,“不是,是我家小姐过世前几天交待的。”   周莹越发觉得荒唐,“你家小姐是难产血崩而亡,她怎么可能预知后来自己会死,还交待你多年后下毒杀我?!”   荷香的声音发着抖,她闭了闭眼,终是说道:“我家小姐……她早就知道孩子会生不下来,自己也会赔上性命,她……包括她临终前,也是计划好你会来见她最后一面的……”   周莹:“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荷香大喘了口气,才接着道:“小姐过世前几日跟我说,她这一辈子即使嫁给了老爷,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老爷的心,她可以容忍老爷娶别人,但唯独忍受不了老爷娶周莹,她嘱托我,如果老爷以后真的和周莹在一起了,让我想办法,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再不然,便是把你除掉……她得不到的,你周莹也不要得到……”   周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所以我嫁给了你家老爷,你就要杀我?!”   荷香摇了摇头,哭道:“其实小姐临终前,特意求你原谅,并和你表明她对老爷的情意,就是希望你能因为愧疚,不会和老爷在一起。她也不想害你的,可老爷的心里只有你,她只是不想你和老爷在一起,否则她的一生就会像一个笑话,她费尽心机甚至赔了性命去争得的东西,到最后还是你的。”   周莹的手攥的很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刺进掌心里的痛,但那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的难过,赵白石把她的手拽过来,将她手掌抚平,看着上面的血痕,心里也是难受。   周莹深吸口气,又问荷香,“那我之前在总督府那么多天,还有这几日,我也一直待在御史府,你为什么没有下手?”   荷香这会儿稍微平静些,眼光呆滞,她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老爷待你那么好,我找不到破坏你们感情的法子。起初你并没有真正嫁给老爷,后来你和老爷成亲后又一直住在别的地方,便是你来了御史府,我也没想过现在就下手。”   “但昨天下午亲眼看到你和老爷在厨房包饺子,我记起了以前我家小姐在世时,每次下厨精心烹制的菜,老爷都从不在意,便是过年,老爷也多在外为公务繁忙,她总是一直等、一直盼,但老爷即使回来了,也很少会关注她。”   “然后是今天上午,你身边的丫鬟小荷去发荷包,你可知道,以前小姐在世的时候,我作为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会受人巴结奉承的,他们也会恭敬地喊我一声“荷香姑娘”或者“荷姑娘”,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小姐没了,我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终于下定决心完成小姐的遗愿,想用□□毒死你,然后乘着有外客来拜年的时候,悄悄逃跑。可惜呀……”   她说了这个可惜,就不再说了,不知道这个可惜,是没能毒死周莹,还是她自己没能逃走,又或是两者兼有。   赵白石从起初的怒不可遏,到后来听完荷香的一番话后,已经变得一脸淡漠,他看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荷香,问了一句:“刘沛与吴三味曾替吴漪办的事,你是不是也都清楚?”   听到这话,荷香顿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赵白石,“老爷你……”   赵白石不再看她,揽过周莹的肩膀转身向屋内走去,声音冷冽,“马越,不必再留着她了。”   马越:“是,老爷。”   这时荷香明白自己逃不了一死,绝望间又挣扎起来,破口大骂:“赵白石,枉我家小姐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又骂“周莹,你这个贱.人!你口口声声喊我家小姐妹妹,结果却勾引我家小姐丈夫,害我家小姐……”马越已经将她嘴塞住。   赵白石脚步不停,直接道:“剜了她的舌头。”   周莹脚步一顿,却被赵白石揽着腰带了进去。   自从听了荷香的那番话,周莹一直郁郁寡欢,晚饭也没有用。   赵白石多次劝慰无果,临睡前,他将周莹揽在怀里,低声给她讲起了往事。   从他之所以会娶吴漪、到后来吴漪陷害周莹、之后得到他的原谅、以及吴漪有孕难产身亡,这其中有周莹知道的,更有许多她不知道也从未想到过的。   听完后,周莹既为吴漪惋惜,也为赵白石难过,她叹了口气,“我从未想到过,你们的婚姻原来是这样的。”   赵白石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这些都过去了,吴漪这样的一生是她自己所求,而我……还记得灵隐寺那个师父的话吗?”他苦笑:“他说我刚正却痴固、命不由衷,说的的确不错,都是我自己的因果。”   周莹偎进他怀里:“没关系,余生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赵白石紧紧抱着她,“我也是。”   等到周莹终于睡熟,赵白石在她眉间轻轻一吻,然后披衣起身,离开了房间。 ☆、往事   此时夜已深,赵白石独自一人去了后面的祠堂。   祠堂里燃着长明灯,但在夜间仍旧显得昏暗幽森,赵白石径直走到吴漪的灵位前。   檀木灵牌上用金漆隶书写着:先室吴氏闺名漪之灵位。   灵位下的香炉里有不少香尾,赵白石知道,周莹经常会过来上香。   他伸手把那些香尾一一取了出来,抛在地上。   抬头看着吴漪的灵位,赵白石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难过还是一种庆幸。   “吴漪,当年你有意于我,几番暗示明示,我婉言拒绝。因为在我心中,从来只是把你当做同窗好友的妹妹。我一直喜欢着周莹,可你明明知道了,却还是设局逼我不得不娶你为妻。那一晚,我酒醉昏迷,人事不知,根本不可能侵犯你,但你却衣衫狼狈,泪眼婆娑的质问于我,直到我看到那染血的丝帕,便清楚这是你的一场局了。”   “人证、物证,我百口莫辩,只能违背本心娶你为妻。我心如死灰,纵然从未就此事质问于你,但也无法给你想要的夫妻恩爱。后来你因我冷落于你,嫉妒周莹,听信张夫人的教唆,栽赃周莹,险些害她丧命。”   “我当时真的很厌恶你,即使不会休弃你,也打算不再和你扮演相敬如宾。可你,雪夜单衣,对我倾诉衷肠、求我原谅,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你成功了,我的确心软了,只因为我一直认为你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有我的过错。”   “从那时起我就彻底明白,你虽然看似柔弱,但内心却异常坚毅,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你的确对我一片痴心,可这痴心也让我恐惧,我不知道为了这痴心,你今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原谅你,决心善待你,承担起你我的过错。”   “后来,你因为那晚跪在雪里,染上风寒,久治难愈,刘大夫说你肝气郁结,恐伤肺腑,劝我多宽慰你。你借此恳求我给你一个孩子,你跟我说即使此生得不到我的爱,但是若有一个孩子陪伴,你不会再有遗憾。我答应了你。”   “我以为你有了身孕,会有所满足。所以我从此忙于公务,鲜少见你。后来你难产而亡,吴三味说你气血两虚,才会血崩难产,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为此深深自责,从此一直对你愧疚不已。”   “直到你死后第二年,吴三味的侄子在西安因为贩卖假药而被抓入大牢,吴三味上门求我帮忙,才告诉了我当年的真相。”   “其实你当时的身体根本不宜有孕,此胎不仅保不下来,月份大了难产更会累及你的性命,可是你一意孤行,并买通了吴三味,让他在你父母面前称你气血两虚,情况不好,让你父母因为心疼彻底原谅了你。”   “从吴三味口中得知此事后,我便又去找了在西安一直给你诊病的刘沛刘大夫,逼问之下,刘沛终于告诉我,当年你得了风寒,却不肯吃药,想以此让我对你怜惜,放下心结。随后你又服用催孕药物,怀上孩子,只是没料到的是,风寒伤了你身体根本,这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不仅生不下来,落胎后,你也可能再难有孕。最终,你宁死也要怀着这个孩子,难产身亡,只为了让我一生都愧疚于你。”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赵白石始终背脊挺直,面色淡漠。   “这些事,随着你的离世,我原本都已决定忘怀。可是今日,荷香因为你而要下毒害死周莹,你可知我心里是何感受?”   “吴漪,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明知我有喜欢的人,却还是设局逼我娶你;因为你爱我,所以你栽赃一直真心待你的周莹,害她险些丧命;因为你爱我,所以你费劲心机求得我的原谅,最后宁可赔上性命也要让我对你愧疚一生、牢记一生;更是因为你爱我,所以在我好不容易得到幸福,还要让你丫鬟来将它破坏掉。你对我的爱,就是要让我一生都活在痛苦里吗?”   “我赵白石这一生很少有怨恨厌恶的人,但你,吴漪,是我这辈子最怨恨厌恶的人。”   说完这番话,他再也不看那灵位一眼,转身离开了祠堂。   祠堂外,马越正提着灯笼,一脸担忧的看着赵白石。   明明是大年初一这样的好日子,但今晚的夜色却格外浑浊苍茫,赵白石负手而立,看了夜空片刻,声音带着一种疲倦和释然,“马越,把吴漪的牌位,撤了吧。”   马越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后来周莹再去祠堂上香,看见原本放着吴漪灵牌的位置空了,她去问了马越,知道是赵白石的吩咐后,她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生活   过完正月初二,赵白石又再度忙了起来。   周莹一个人在家无事,就把赵白石以前那件袖口破了的外袍翻出来缝补。这还是当初陪赵白石养病时,她偷偷翻到藏起来的,本打算洗干净缝补好后悄悄给他放回去,只是后来一直有赵白石陪着,也就没得空。   那时候,她主意还未定下来,看到赵白石的衣衫破了,家里却连个能为他缝补的亲人都没有,心疼的不行,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为他缝补这件衣服的人会是自己。   她的针线活不好,但给赵白石缝补衣服却十分认真,配好丝线,又先在布头上试了好几次,才敢下针到衣服上。银灰色的鹤纹薄锦袍,破口在左手肘,她考虑了半天,直接缝住肯定就像爬了个蜈蚣,最后还是决定沿着破口绣个如意云纹,可单单一边绣了又不好看,如此一来右手肘也得绣上对称的。   有了活儿干,她每天倒也忙的不亦乐乎。   几天后的晚上,赵白石回来,周莹兴冲冲地拿着补好的衣服给他看。   赵白石早就从周莹剪窗花的手艺中,看出周莹是个心灵手不巧的人,可当他看到那衣袍袖口处针脚绵密的如意云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震动,“我还以为马越已经把这衣服扔了,没想到被你拿了去。”   周莹笑嘻嘻的把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你觉得这样补会不会显得很怪?”   赵白石直接将衣服穿上,把袖口的云纹给她展示,“我觉得你补的很好,我非常喜欢。”   周莹伸手摸了摸那纹路,“里面的线头会不会扎皮肤?”   赵白石微笑,“不扎,很熨帖。我明天就穿着这身衣服。”   周莹瞪他一眼,“你傻了吧,大正月的穿个春秋的薄袍,你不嫌冻,我还嫌呢。来来来,试试就行了,赶紧脱了。”   见她伸手来扒,赵白石只好顺从的把衣服脱了,也不再穿外袍,直接穿着中衣把周莹抱起来。   “你怎么想起给我补衣服来了?”他蹭了蹭周莹的鼻尖问她。   周莹搂着他脖子,笑道:“当初看你一个大男人,衣服破了,自己又不会补,觉得你可怜的很,现在嫁给你想起来了,就找出来给你补一补。”   赵白石一口咬在她鼻尖上,“谁说我可怜了,我只是不喜那些丫鬟碰我东西,其实马越也会补衣服。”   周莹扑哧一笑,“你说马越也会补衣服?”那个五大三粗一脸憨厚的马越拿着绣花针缝缝补补的样子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赵白石:“他会补,但是跟你补的差远了。谁让你说我可怜,那我以后的衣服破了都让你来补。”   周莹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好,今后你的衣服破了,都让我来给你补。我还要好好学习针线,争取以后能给你做衣服,让你穿着舒服又好看。”   赵白石笑的很开心,“那我就先谢过夫人了。”说罢直接覆上她的唇。   他话虽这样说,结果第二日临走前,却吩咐小荷,让她看着夫人少做针线活,免得伤了眼睛。   小荷得了这个吩咐就像得了圣旨一样,她早就觉得夫人一投入做事起来,就没个休息。所以每隔个一时半会儿,就在周莹面前提醒,“夫人,该休息一会儿了。”“夫人,仔细伤了眼睛。”“夫人……”“夫人……”   周莹觉得小荷和以前的春杏有的一拼,既嫌弃她唠叨不停,又知道她是为自己好。   学习针线本来就得耐住性子,有这个小荷在旁边时不时的念个咒,她今天算是做不下去了。   周莹只好溜达去了赵白石的书房,在书架上翻翻捡捡,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能看的书。结果却在一旁的博古架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一格刚好摆的是个楠木根雕,根雕的一个枝桠上晾着赵白石收藏多年的红布片。   她用手去摸了摸,还带点润,看来是才洗过给晾在这里阴干的。难怪这么多年这红布都没败色,原来每次洗过都被小心晾在这里。   她忍不住嘟囔,“一个破布片,居然还给留着,不是都已经有我了嘛。”   周莹想了想,还是伸手把那布片一扯,揣进袖口里,又溜达出了书房。   赵白石夜里回来,自然没功夫跑去书房。所以等他发现布片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问马越,“昨天谁进过我的书房。”   马越回忆了一下,“回老爷,只有夫人进过。”   赵白石一愣,难道那布片是周莹拿的?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问问周莹。   周莹此时刚醒,正坐在床边打哈欠,见赵白石回了房间,诧异,“你还没出门啊?”   赵白石这段时间挺忙,每天早上她醒过来时,他都已经出门了,实在不能怪她懒,任谁夜里被折腾久了,第二天也很难太早爬起来。   赵白石轻咳了一声,“……夫人,你昨天去过我书房?”   周莹点点头,“去过呀。”   赵白石:“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周莹转了转眼珠,“什么东西啊?”   赵白石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说:“就是你以前给我的红布片。”   周莹又点点头,“看到了,还拿了。”   赵白石:“……你拿那个又没有用,不如还给我吧。”   周莹瞅他:“我拿着没用,你拿着就有用啊?”   赵白石无奈:“夫人!”   周莹哼了一声,“我都嫁给你了,你还留着那破布片做什么。”   赵白石索性坐在床边将她抱进怀里,“夫人,我近来在外忙碌,但心里牵挂着你,那布片我带在身上也是一个念想。”   周莹伸手去捏他鼻子,“你这念想又旧又破了,就不能重新换一个吗?”   赵白石见她顽皮,在她腰间轻拧了一下,“我倒是想把你随身带着,可我袖口里又装不下你。”   周莹失笑,想了想,从他怀里挣开,跳下了床,“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一个新的念想。”   她在房里一阵翻箱倒柜,突然眼珠一转,从衣柜里找出两样东西,然后又跑回床上,把东西放好,对着赵白石说:“我给你找的念想,你自已挑一个吧。”   赵白石看着床上的东西,顿时一呆,脸上控制不住的发红。   床上搁着一件粉色绣玉兰的肚.兜、一条边沿绣兰草的白绫袜。   赵白石看着这两件东西,脸越来越红,“我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这些东西,成何体统。”   周莹不满;“这是你夫人的东西,你带着怎么就不合体统了!”   赵白石:“可这贴身衣物,我随身带着,难免……”想了半天,憋出一个“于礼不合”来。   周莹瞪他:“又是成何体统、又是于礼不合的,你夫人的贴身衣物总比那布片要多一层亲近,为什么就不能给你当个念想!”   赵白石:“……”他居然无言以对。   周莹双手环在胸前,偏过头,“反正你那布片我是不会还给你了,就这两个,你自己挑,爱要不要。”   赵白石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纠结了半晌,还是伸手挑了一件揣进怀里,然后也不再多说,便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周莹回头一看,床上只剩下那条白绫袜,脸上再也绷不住,扶着床架笑个不停。 ☆、期盼   这天早上,周莹起来后,觉得一阵头晕恶心。   服侍她盥洗的小荷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出声询问,周莹便告诉了她。   小荷一听,欢喜不已,“夫人,我听老人们常说怀孩子的女人就容易恶心想吐,您这样会不会是有喜了?”   周莹一呆,算了算日子,疑惑道:“我上个月来了月事啊,这样也会怀孕吗?”   小荷还是个黄花姑娘,自然也不懂,“那要不请袁大夫过来看看?”   周莹想了想,“先别请,我这个月的小日子也快到了,要是一直不来,再请也不迟。否则不是有孕,只是吃坏了肚子什么的,倒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小荷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   话虽如此,但周莹心里到底还是存了分期盼,白日里行事比往常当心了不少,便是夜里赵白石想要亲近,也找理由给推拒了。   然而几天后,看着裤子上的红痕,周莹还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晚上赵白石回来,见周莹一直闷闷不乐的,问她也不说,只好对小荷旁敲侧击询问一番。   小荷没什么心眼,老爷一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跟他讲了。   待到夜间两人就寝后,周莹一直睡不着,靠在赵白石的怀里,眼睛就盯着床帐钩,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白石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问:“夫人,你很想要孩子吗?”   周莹闻言身体有片刻僵硬,随后将脸埋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赵白石:“不是已经有怀先了吗?”   周莹的声音闷闷的,“可我想给你生一个孩子。”   赵白石微笑,“对我而言,怀先和我的孩子没有区别。”   周莹吸了吸鼻子,“还是不一样的,我希望能给你生一个你的孩子,可以姓赵的。”顿了顿她有些失落的说:“可能我年纪大了,怀不了孩子了。”   赵白石轻抚着她的背脊,缓缓的道:“我一向对子女之事都看得很淡,以前只想着哪怕以兄长的身份守候着你一辈子,我也知足了。可后来能与你结为夫妻,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我已别无他求,惟愿能与你厮守到老。至于孩子,我从未想过,有便罢了,没有,也无所谓。我看你最近都有些瘦了,辞官的事还没定下来,我忙碌在外,不能陪在你身边,只希望你每天能开开心心的,不要再为这些事忧虑了。”   周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可我总觉得对不住你。”   赵白石失笑,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傻丫头,胡说什么呢。要是真有了孩子,我才担心呢。”   周莹拍开他的手,“担心什么啊?”   赵白石紧紧抱着她,“有了孩子,你的全部注意力都会放在孩子身上,哪里还有功夫来管我呢?我希望你满心满眼都能是我才好。”   周莹伸出两只手去扯他脸,笑道:“哪有你这样的人!”   赵白石握住她两只手,抬头亲了亲她眼睛,“现在还为了孩子的事情发愁吗?”   周莹一口咬在他下巴上,“我才不愁了,听你的,随缘吧。以后满心满眼都是你,满意了吧?”   赵白石仰头避开她的啃咬,无奈的笑道:“那就好好睡觉,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可千万别来招我!”   自那晚和赵白石的一番谈心后,周莹也渐渐放下了对孩子的执着。白天就在家学学针线活,看看话本,或者去街上逛逛,晚上赵白石回来,就陪着赵白石。   也许是曾经多年的操劳奔波,让她累了,也可能是年岁的增长,心性发生了改变。她以前不喜欢的平淡生活,如今倒觉得十分舒坦惬意。   赵白石的辞官折子早已经递了上去,他措辞恳切,称自己旧伤反复难愈,无力再为国家尽忠,太后准了他的奏请,念他也曾于朝廷有功,还特意派了一位御医来西安为他诊治,既是恩赏,也是探查。   只是那御医自京城而来,刚到陕西便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强撑着到了西安,只匆匆看了赵白石一眼,便回去复命了。   赵白石交上官服官印,结束了多年的仕途生涯,变为了一介布衣。他不需要再为这个腐败的清廷忙碌卖命,辞官当日,便带着周莹搬回了赵宅。   花园里,周莹和赵白石两人正喝着茶,晒着太阳。   周莹:“也就是说那御医水土不服,是何绍他们出的主意?”   赵白石正在帮她剥核桃,闻言点点头,“我原本是打算让袁大夫给我吃点什么药,好装病蒙混过去,结果他们提前在御医的饮食里做了些手脚,不过那御医也是个混人,只上门跟我见了个礼就走了。”说罢摇头一叹,“现在这些在朝廷当差的,有几个不是敷衍塞责。”   周莹笑:“他要是不敷衍塞责,你就要是欺君了。对了,你这一辞官,薄先生他们怎么办?”   赵白石:“何绍一直是我的护卫,我如今辞官,他的意愿是想继续跟随我。至于薄先生,他辅佐我多年,跟随我在官场上几经沉浮,早有退隐之心,我此番辞官,他还赞我急流勇退,明智之举,便也跟我一道辞了官,准备今后在家颐养天伦。”   周莹拈了块核桃丢进嘴里,“那你想好我们以后做些什么吗?”   赵白石:“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周莹托着下巴,仔细想了下,“你我的钱加在一块儿,足够我们过好几辈子了,所以目前我也不打算再做生意。”她思考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要不我们在家种地吧?”   赵白石一呆,“种地?”   周莹一脸兴奋,“就是在家里开一片菜园,再养些小鸡小鸭,旁边那个池塘里,也别光养锦鲤了,在里面添些鲫鱼、草鱼什么的。我们以后想吃什么菜,自己种,想吃什么鱼,自己捞。对,我还想养一只大黄狗,每天都可以跟着我跑来跑去。”   赵白石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想过田园生活?”   周莹反问:“你觉得不好吗?”   赵白石捏了捏她脸颊:“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其实夫人的这个提议极好。”   得到他的赞成,周莹笑着拍了拍手,站起身就去拉赵白石,“既然决定了,咱们就开始做,趁着天色还早,去市集上逛逛,看看有什么需要采买的。”   赵白石:“好好好,你别急,等我去给你拿件披风,现在倒春寒,免得回来的时候冻着你。”   周莹点点头,又拿了几个核桃仁吃,“那我在这儿等你。”   赵白石走开没多久,周莹一个人待在花园里,总觉得脑袋犯晕,一阵阵恶心反胃。   她放下手里的核桃仁,自言自语,“难道是我最近又吃坏了肚子?”   这时赵白石拿着她的披风过来,她站起来准备走向他。   却没想到,刚一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摔倒前最后一眼是看到赵白石丢下披风急急的向她冲了过来,便堕入了黑暗,人事不知。 ☆、生病   周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边赵白石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袁大夫则在给她号脉。   她迷瞪了一会儿,问赵白石:“我晕过去了?”   赵白石点点头,示意她先安静等袁大夫诊完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袁大夫这个脉诊的出奇的久,号完脉,他眉头皱在一块儿,又让周莹伸出舌头,让他看看舌苔。   随后他沉思了一会儿,对周莹说:“夫人,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还请你如实相告。”   周莹点头,“袁大夫请问吧。”   袁大夫:“夫人之前可有过腰腹疼痛,头晕恶心之类的症状?”   周莹想了想,回答:“以前偶尔肚子会疼,这段时间比较少。但最近总有些头晕恶心。”   袁大夫沉吟片刻,又问:“夫人腰腹可曾受过重击,而且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   回忆起当年沈星移带她离开大牢时,两人受到官差的击打,周莹心中一痛,她闭了闭眼,点头,“是的。”   袁大夫:“那夫人是否曾经历大悲大喜,严重时甚至呕血?或者抑郁难眠?”   周莹再度点点头,她这一生经历的悲喜无数,织布局被砸那次她也确实当场呕血,至于抑郁难眠,这些年的煎熬和孤寂,她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过好觉了。   袁大夫:“夫人以前是否操劳过度,没有按时饮食,甚至大量饮酒?”   周莹默然,袁大夫说的这些,她都有,吴家生意种类繁多,很多都需要她亲自过问,忙起来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至于喝酒,她并不常喝,但年节时,为了团结所有为吴家辛苦做事的掌柜伙计,在敬酒方面,她一向豪迈,有时喝多了再所难免。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袁大夫低头思索良久,心里有了结论,他抬头看了赵白石一眼,示意赵白石借一步说话。   结果眼尖的周莹一把将赵白石的衣摆拉住,对袁大夫说:“袁大夫,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们说吧,我生了什么病,自己有权利知道。”   袁大夫见周莹很是坚持,他叹了口气,说:“那老夫也就直言了,根据老夫的诊断,夫人此病乃是肝痈之症。”   赵白石忙问:“袁大夫,何为肝痈之症?”周莹也是一脸茫然。   袁大夫:“说是肝痈,但也不全是如此。夫人早些年腰腹受到重击,没有及时治理,淤血滞留脏腑,后来又操劳过度、饮食不当、情志失常,致使肝郁气滞,久而久之,淤血难散,行成肝痈。夫人所说的腹痛,其实不然,痛的其实是夫人的肝脏。”   周莹:“我一直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脾胃不舒服……”   袁大夫解释:“肝脏接近胃脘,夫人才会误以为是胃疼。原本此症已趋近严重,可能近来夫人身心平和,才将此症压下,只是积重难返,所以才会引起夫人头晕恶心,直至今日的晕倒。”   随着袁大夫的解释,赵白石只觉得心越来越沉,他沉默了片刻,问:“袁大夫,此病该如何治?”   袁大夫摇头,“老夫医术不精,能做的只是用针灸汤药缓解夫人的病情。若想根治,不易。”   赵白石声音有些干涩,“那夫人以后会如何?”   袁大夫叹息,“得此病者,有三年五载仍康健活着的,也有不到一年,便病情恶化,肝疼而亡。夫人如今已经开始晕厥,恐怕……”   赵白石只觉得眼眶胀痛,忍不住将头扬起,说不出话来。袁大夫祖上曾是御医之首,他本人也行医多年,他的医术,便是在整个陕西也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这么说……   周莹从起初的震惊到渐渐的平复,此时的她只是感慨世事无常,有种宿命的无奈。看着双目发红的赵白石,她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赵白石低头看她,那目光里有悲痛、怜惜和担忧。   周莹安抚的对他一笑,又对袁大夫说:“生死有命,接下来又要辛苦袁大夫了。”   寻常人得知此事,就算不悲伤哭泣,也多会惶恐不安。但眼前的赵夫人,却始终神态安详,言语淡然,袁大夫不由的对这个女子心生敬佩。   他拱手:“夫人心志,老夫钦佩。其实老夫还有一事,想告诉二位。”   周莹:“袁大夫请讲。”   袁大夫:“老夫早些年有个弟子,后来孤身去了国外求学西洋医道,这些年老夫与他时有通信,得知洋人医士,在此类病症的治疗上,成效斐然。两位若是没有顾虑,或许可以去教会的医堂,请洋人大夫试一试。”   袁大夫此言一出,赵白石似乎瞬间又有了希望,他赶紧吩咐马越去教会的医堂请洋人大夫过来为周莹诊治。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位名叫约翰的洋人大夫提着医箱赶来。   问了大致的情况后,考虑这里人的风俗,约翰大夫把一个像铁块一样的东西递给小荷,让小荷放在周莹胸口、腹部,然后他将两个绳子放在耳朵上,好像在听什么东西。   随后又问了周莹几个和袁大夫刚刚问的差不多的问题。   听完周莹的回答后,约翰大夫考虑了一会儿,对赵白石和周莹说:“依我的诊断,夫人应该是肝脏部位长了一个肿瘤,我们这里的条件,目前没有办法治疗这个病。若想治疗,我建议二位,可以去国外的大医院试一试,毕竟欧洲在工业革命后,整个医学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或许可以治好夫人的病。”   周莹出声问:“大夫,如果去国外,一定能治好吗?”   约翰摇头,“我也只是听说过治愈成功的例子,但比重不大。”   送走两位大夫后,小荷蹲在门口流眼泪,何绍和马越两人都是愁眉苦脸。   屋内,赵白石一直沉默的站着,周莹向他招招手,柔声道:“白石,你过来。”   赵白石深吸口气,走过去,半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眼圈泛红。   周莹伸手将他紧皱的眉宇抚平,“不要这样,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   赵白石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脖颈,声音嘶哑,“夫人,我们去国外治病,好不好?”   脖间有轻微湿意,周莹原本轻抚他背脊的手一顿,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容我想想吧。” ☆、出国   夜里,周莹几次醒过来,都看到黑暗中赵白石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她。   她有些心疼,轻声问:“白石,怎么还不睡?”   赵白石伸手帮她把被子拢好,“我还不困,你安心睡吧。”   周莹叹了口气,在被子里环住他腰,“其实早在当初我被诬入狱,判斩监候时,我就已经看开了生死。如今,怀先已经成人,吴家也一切顺遂,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嫁给你,我并不后悔,但我一想到自己今后离开,你要承受的痛苦……”   话未说完,赵白石直接吻住她,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吻的有些凶狠,要是以前,周莹定然一脚踹上去,可是此时她只是搂住他脖颈,顺从温柔的回应他。   一吻方毕,赵白石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沙哑着声音道:“夫人,你一定不会有事,我带你去国外治病,便是倾家荡产,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周莹叹息,抬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约翰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即便我们去了国外,我的病也未必能治好。其实依照袁大夫所说,只要我配合他的治疗,活个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与其远渡重洋奔忙求医,在剩下的日子里,我们留在故土,做一对快快乐乐的夫妻,这样不好吗?”   赵白石胸口剧烈起伏,将她紧紧抱住,声音有些哽咽,“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不想只和你做三五年的夫妻,我想能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   周莹无奈,想要再说,却被他打断。   赵白石:“夫人,你听我说,自从当年吴家倾尽家财求得王爷放了你,我就已经明白,在这个世道上,没有什么绝对公平正义可言。这些年,我从陕西巡抚一步步做到陕甘总督,虽不至于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但也置办了不少家产田宅,我可以将这些全部变卖,带你去国外治病,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另想别的办法,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治好你的病。”   周莹沉默,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部轮廓,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   赵白石握住她的手,“夫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犹豫的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周莹手指一顿,两人之间陷入沉寂。   过了许久,周莹叹了口气,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彷徨担忧,“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在害怕。我怕你倾尽一切陪我远赴重洋治病,结果我不治身亡,死在国外,异国他乡留下你一人,那时你该如何自处。而留在国内,我离世后,你即使痛苦悲伤,但身边好歹还有你昔日的朋友下属,和一切熟悉的事物,终究可以振作起来。”   赵白石重重的咬住她下唇,周莹“嘶”了一声,她甚至能感觉到唇上有血腥味,耳边是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倘若你真的不在了,你以为国内国外对我有何分别?你以为我今后还能安然无恙的继续生活?周莹,我告诉你,你活着,我就和你在人世做一对快乐的夫妻,你死了,我料理好你的后事,就立刻去找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赵白石都会一直陪着你!”   他此话一出,周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哽咽,“赵白石,你这是何苦呢?!”   赵白石吻去她的眼泪,轻声问她:“所以,夫人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国外治病?”   周莹深吸口气,擦了擦眼泪,与他脸颊相贴,“好,我跟你去国外。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去试一试,努力活下去,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赵白石眼睛里也有泪光,他闭了闭眼,吻在她额头上,“好。我明天就着手准备出国的事情。”   周莹靠在他脖颈处,点了点头。   出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何况他们也不知这一去会是多久。   赵白石原本打算自己陪着周莹,结果得知此事的何绍马越小荷,三人都纷纷表示想陪老爷夫人一道去国外。   何绍:“老爷,我自幼就给您当护卫,如今孑然一身,对我来说您就是我的亲人。您和夫人,此去国外,山高路远的,有我跟着,帮着您拿东西提行李的,凡事帮个忙,您也能更好的照顾夫人。”   马越:“老爷,我内人过世的早,如今无儿无女的,赵宅就是我的家,您就是我的家人。您陪夫人去国外看病,总少不了衣食住行,有我跟着打点,您才能全心全意照顾夫人呢。”   小荷擦着眼泪:“老爷,我本身就是个孤女,夫人把我留在身边,待我像妹妹一样,现在夫人生病了,我想跟着伺候她。”   三人俱是真心实意,赵白石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答应带上他们一起去国外。原因无他,去了国外的确很多事情需要有人帮忙,这样一来,他才能省下更多的精力照顾陪伴周莹。   赵白石遣散了其他的仆人,变卖所有家产,只留下了这个宅院。   他又请了两位留过洋的先生,每日抽两个时辰教授众人洋文。   这天,得知消息的千红来看望周莹。   看着有些消瘦的周莹,她红了眼睛,“妹妹,你生病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姐妹?!”   周莹无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姐,我本来打算瞒着你的,等出国前再去见你一面,只说我和白石去国外散心游玩的,不想让你为我担心难过。”   千红想哭,却又忍住了,“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去哪里确定好了吗?”   周莹:“我们准备先去英国伦敦,袁大夫的一个弟子在那里的一家医院当大夫,据说那家医院在治疗我这种病方面很有名,袁大夫给了我们他的地址,估计再过五六日,待我们妥善安排好一切,就会出发。”   千红:“那你们会去多久?”   周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能很久,也可能……”   千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低头思索了片刻,吸了吸鼻子,然后抬头对周莹说:“妹妹,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国外。”   周莹一愣,“你说什么?!”   千红:“我说我想跟你们一同去国外。”   周莹:“那姐夫和孩子们怎么办?”   千红:“只要我开口,三春会同意带着孩子们和我一起去国外的。”   周莹很是意外,劝说道:“姐,国外生活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姐夫在西安当教头,你也带着孩子们一起搬了过来,明明可以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何苦还要跟我们一起远渡重洋呢?”   千红拉着她的手:“妹妹,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以前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当年在泾阳,有你压着,我们耳边还算清净。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我想离开这里,去个没有人知道我以前底细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   周莹:“可是姐夫如今因为这个对你不好?”   千红失笑:“他倒没有。可你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当教头师父,平时接触的人,也有不少达官贵族,那些手下的人,总免不了在他面前议论。有些事情,听得多了,心里难免会不舒服。我想去国外,一来,想离你这个妹妹近一些,好歹有个亲人,二来,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孩子们的以后。”   周莹闻言便也明白了她的顾虑,“你要不要回去和姐夫再商量一下,毕竟瑞儿还小,你们可以等孩子们都大些再去国外。”   千红笑着摇头,“不用问他,几个孩子也都皮实的很。趁着现在三春什么事都还依着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吧,一路上也能帮上些忙。况且,当年有你给我们的那两成东院股份,我们如今的家底想来不比你和妹夫低,到国外治病肯定要花不少银子,有些钱财上面的事,我们也能给个照应。”   周莹既动容又佩服,“既然姐决定好了,那就趁着这段时间,妥善安置好家里的一切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国外。”   千红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妹妹,你一定会治好的,你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好日子的。”   周莹微笑,“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交待   临出国前两天,周莹让何绍去泾阳把春杏请了过来。   春杏一看到周莹就忍不住扑上前抱住她,“少奶奶,哦不,夫人,我好想你。”   周莹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我也很想你。”   春杏仔细看了看周莹,“夫人,你瘦了不少。”   周莹笑着转了个圈给她看,“我特意控制了饮食,瘦些是不是更好看了?”   春杏哭笑不得,“夫人,你本来就好看,还要那么瘦做什么,我看你肯定没好好吃饭,瞧着病怏怏的。”   周莹拉住她的手,“先不说这些了,其实今天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春杏:“夫人,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周莹转身去箱柜中取出一个匣子,她轻轻将它打开,里面放着吴聘的名帖、沈星移为她画的小像和给她的电报,她的手从上面一一抚过,然后解散自己的发髻,从梳妆台上拿来一把剪刀,剪了一绺头发,放进了那个匣子里。   她将匣子郑重盖好,又拿出了一封信,将这两样东西递给了春杏。   春杏:“夫人,你这是?!”那匣子里都是夫人最珍惜的东西。   周莹:“春杏,我马上就要和白石去英国了。”   春杏一惊:“英国?!”   周莹微笑,“对,就是以前约瑟夫说的那个英吉利。”   春杏:“夫人你去那里做什么啊?”   周莹:“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出去看看。如今好不容易卸下了担子,就想去国外走走。”   春杏:“那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莹一愣,然后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不久,也可能……不会回来了。”   春杏眼圈都红了,她忍了忍眼泪,还是没忍住,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哭着说:“夫人,你把我也带上吧,我跟着去伺候你。”   周莹失笑,伸手给她擦眼泪,“傻丫头,瞎说什么呢!你已经嫁给了福来,现在还有了孩子,不好好留在这儿相夫教子,跟着我做什么?”   春杏哭的更厉害,“可我舍不得你!”   周莹索性上前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没事,你以后可以写信给我啊。而且啊,我让你留在这儿,也是有事要请你帮忙的。”   春杏肿着眼睛问她:“夫人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周莹指了指那个匣子和信,“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怀先还在国外,等再过几年,他也该回来接管吴家了。吴周氏这个名分,现在还是吴家的大当家,有我以前的积威和人脉在,吴家近几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等怀先回国接掌吴家后,吴周氏这个身份留着,他做起事来就会处处制肘,所以,我要你们到时候就对外称吴周氏病逝,将所有权力交给怀先。”   她看了眼那个匣子,淡淡一笑,那笑里有怀念也有感伤,“等吴周氏‘病逝’后,这个匣子,我希望你能把它放进吴周氏的空棺木里,随着一起下葬。”   春杏哽咽着点点头。   周莹:“至于那封信,是让你带给王世均的。那里面有我对吴家未来发展的一些建议,让他作个参考。”   春杏连连点头,“夫人,我都记下了。”   送走了春杏后,周莹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喝完了袁大夫给她开的药,便晃悠去了马越他们收拾东西的地方。   这一去国外,也不知要待多久。很多重要东西,并一应衣物,都是必须装箱带上的。但也有许多东西带不了,只能都整理装好,留在赵宅。   赵白石带着何绍出门置办东西去了,院子里马越和小荷正在清点所要带的行李。   周莹要上前去帮忙,却都被他们拦了下来。无奈之下,周莹只好去另一间屋里看看那些不准备带上的东西。   里面很多都是赵白石从前的旧物,有些估计连赵白石自己都不记得了。马越是个细心的人,便是老爷不要了的东西,他都没舍得丢,全部一一给收着。   她看了赵白石以前写的不少书法,好几沓练字的废稿,还有赵白石已经不穿了的旧年衣服,甚至还在他的旧书堆里翻出了一本兵器谱,她看的得趣儿,结果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一个书箱子。   她蹲下身去收拾的时候,随手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撕烂了的卷轴,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她看不太懂写的什么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好好的书法,怎么偏偏撕烂了。”   她又翻了翻里面的一些书,越看越觉得诡异,都是些孔孟之道的圣贤书,但每本书隔几页,都被龙飞凤舞的写着“克己复礼为仁”、“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书里本来的字都被划得乱七八糟。   “赵白石这都是些什么癖好啊,克己复礼是什么鬼东西,他的咒语还是口头禅啊?”周莹心里忍不住嘀咕。   待到晚上两人就寝,赵白石本来很专心的在吻周莹。   结果周莹突然问了一句,“白石,克己复礼是做什么的?”   赵白石顿时一僵,他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然的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周莹搂着他腰,笑眯眯的说:“你给我解释一下呗?”   赵白石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但还是认真的给她解释起来:“‘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这是《论语》里的话,大致意思就是,克制自己,一切都照着礼的要求去做,这就是仁。一旦这样做了,天下的一切就都归于仁了。”   周莹“噢~”了一声,“我看你以前的书里每隔几页都写了这句话,原来你喜欢克制自己,追求礼仪啊!”说着用手指了指他原本情不自.禁抚.在她胸.前的手,还抬腿蹭了蹭他下.身,笑嘻嘻的道:“那你现在做的事,于礼不合啊,你说是不是呀,赵克己先生?”   赵白石整个脸都红了,忍不住解释道:“那都是以前了。”   周莹捏了捏他红彤彤的耳朵,“难道你现在不喜欢克己复礼了?”   赵白石蹭了蹭她鼻尖,“我现在只喜欢你。”   周莹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泓月牙,过了一会儿,她悄悄的道:“其实可以的。”   赵白石奇怪:“什么可以?”   周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问过袁大夫了,他说不影响的,你不用忍着。”   赵白石一呆,脸更红了,“你居然……你究竟怎么跟袁大夫说的?!”   周莹揽住他脖子,“我就问他我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撑着给你生个孩子,他说虽然凶险,但也不是不行。”   赵白石深吸口气,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叹息道:“你不要想了,在你身体没有彻底康复前,我不会和你行.房.的。”   周莹一愣,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你真打算克制自己,不再碰我了?”   赵白石按着她,不许她动,“闭眼,好好睡觉。”   周莹难以置信,“赵白石!”   赵白石捂住她眼睛,“赶紧睡觉!”   周莹:“赵克己先生!”   赵白石闭上眼睛不理会。   周莹:“赵克己!!!”   赵白石无奈:“反正你都叫我赵克己了,你就别指望我碰.你了。”   周莹有些委屈,“白石!”   赵白石叹了口气,亲了亲她鼻尖,“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同意的。”   周莹有点想哭,“可是如果能生个孩子,你以后…”   赵白石食指抵住她嘴唇,阻止她接下来说的话,他低声道:“我不想要什么孩子,我只想要你。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为了我,你只需要好好的活着。”   周莹吸吸鼻子,窝进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儿,赵白石才听到她轻轻的说了一声,“好吧。” ☆、医治   这一年的三月末,赵白石周莹一家和韩三春千红一家,坐上了前往英国的轮船,这一海上航行便是近四个月。赵白石一路都很担心周莹的身体状况,然而周莹虽然时有呕吐、腹疼,精神倒是一直很好。   随行的还有请来的一位留过洋的范先生,每日都会在船上教授他们洋文,给他们讲解国外的习俗。赵白石是众人里学的最为认真的,几乎除了照顾陪伴周莹的时间外,他都在读记洋文。还未等船到岸,他就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基本的洋文对话。   一行人在英国的利物浦下了船,然后坐火车前往伦敦。   出了国门,方知世界之大。第一次看到喷着黑烟火星的火车,众人都是惊奇不已。   到了伦敦,刚下火车,便看到月台不远处,一个穿着洋人衣服的青年向他们跑来。   “请问你们是从大清西安来的吗?”   众人意外,这个人黄皮肤黑发黑目,说的是一口流利的大清话。   赵白石拱手一礼,“正是。请问阁下是?”   那青年摘了帽子,露出一头浓密的短发,也拱手回礼,笑容灿烂,“看来应该是赵先生一行人了,我叫陆仁则,就是以前袁大夫的徒弟。”   赵白石惊喜,“原来是陆兄弟,真巧。在下赵白石,这是我夫人,旁边是韩三春和韩夫人,还有我们的随从。”   陆仁则一一见礼,只是在看到周莹时,他明显一愣,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陆仁则引着他们出了车站,微笑解释说:“其实不是巧。从利物浦过来伦敦的火车就这一班,我估计着你们最近也该抵达了,这几天每天中午就会过来守着,这不,今天终于看到穿着大清服饰的人下火车,一想应该就是你们了。”   赵白石感激:“让你费心了。”   陆仁则摆摆手,“别这么说,本来师父交待的事,我就要好好办的,如今见了你们,更是义不容辞了。”   出了车站,陆仁则叫了四辆马车,帮他们把行李都放好。   陆仁则:“赵夫人的病情,师父在信里已经跟我说了。想要治好这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帮你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个寓所,先带你们去看看,如果合适,就赁下来,以后来往医院也会方便的多。”   异国他乡得人如此帮助,赵白石很是感动,“多谢陆兄弟。”   陆仁则:“不用这么客气。等看完房子,我引你们去餐厅用饭,用过午饭,我带你们去医院。”   寓所在街区后,离医院不远,是个两层小楼,两户连在一起,屋内一应物什齐备,稍作整理便可入住,两家人住下来刚刚好,可见陆仁则挑这房子是用了心的。赵白石当即和房东交了银子,赁下了这个房子。   简单的用过了英式午饭,众人便陪着赵白石和周莹去了医院。   医院全名叫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医院(King’s College Hospital ,London),里面有许多洋人大夫。   周莹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然而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很多医学名词,赵白石也听不明白,多亏有陆仁则帮忙解说,也就是周莹这种病,治愈率并不高,治疗手段尚在试验阶段。如果想要根治,就要涉及手术切除肝脏肿瘤,但手术期间,如果肿瘤蒂回缩,极易造成大出血,导致病人死亡,这就意味着众人一定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听完了大夫的讲解,大家面色都不太好。   洋人大夫说给他们时间考虑,但最好不要太迟,因为周莹的病症已经开始恶化,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到后来便是手术也不会有用了。   晚上回到寓所,赵白石一直沉默寡言。   周莹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   赵白石心里很难过,他伸手摸了摸周莹的脸颊,轻声问她,“夫人,你害怕吗?”   周莹将脸贴在他手心,想了想,对他说:“有点。”   赵白石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有泪意,“可是我很害怕。”   周莹叹息,起身坐在他腿上,抱着他脖颈,“大夫说,这个病也有成功治愈的例子,你要相信我。不要害怕。”   赵白石抱着她,声音有些发涩,“可是我一想到他们要在你的肚腹上开刀,心里就止不住的恐惧。”   周莹笑,伸手戳了戳他肩胛,“你忘了,你这里以前还挨过枪的,当时还有一个窟窿呢,你都没有怕过,我也不会怕。”   赵白石亲了亲她带笑的嘴角,“夫人,你是女人,和我不一样。”   周莹咬了下他嘴唇,笑着道:“不许瞧不起我们女人!”   赵白石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莹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白石,不要害怕。既然我们远渡重洋来了这里,那就试一试,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一起承受。”说完她笑了一声,“何况,我的命这么硬,肯定不会有事的。”   赵白石长叹一声,紧紧拥着她,“好,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一起承受。”   第二日,两人便去了医院,和大夫表明愿意接受手术治疗。   经过了一系列的检验和讨论,周莹的肝肿瘤切除手术,定在了第五天的上午,由医院肝脏治疗方面水平最高的大夫史蒂芬先生主治,陆仁则也是其中的一个助手。   周莹被送入手术房前,赵白石拉着她的手,不再顾忌所谓的礼法,当着所有人的面,轻吻她的额头,眉眼,嘴唇,目光恋恋不舍,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道:“不要害怕,我会好好的。”   看着手术房的门渐渐关上,赵白石就一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扇门,门上昏黄的电灯亮了起来,隔着那扇门里,有他生死未卜的爱人。   周莹躺在床上,看着屋里所有大夫忙碌着,陆仁则穿着一身白衣走近她,他的手在额头、两肩点了一下,然后合十在胸前,轻声对她说:“赵夫人,你是个好人,主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周莹微笑,“谢谢你,陆先生。”   手术房外,赵白石一直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像。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一直没有里面的消息。千红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还牢记着前晚周莹对她的嘱托,她说万一自己不测,求她和姐夫一定要阻止赵白石做出傻事。   千红脸色发白,不停的念叨着佛祖保佑,一旁的韩三春揽着她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抚。   终于,那盏电灯灭了。手术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赵白石一愣,立刻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是20世纪初,文中提到的火车、电灯都是有的。当时英国也有有轨电车,但大多应该还是马车。 肝脏外科治疗方面,1886年就已经有了肝脏肿瘤切除手术,后面几年陆续也有很多,失败的比较多,但也有成功的。 ☆、照顾   史蒂芬医生和几个助手陆续从手术房中走了出来。   赵白石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请问大夫,我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史蒂芬医生摘下了面罩,“赵先生,您夫人的手术还算顺利,目前没有危险。但疗效如何,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   陆仁则站在史蒂芬医生身后,也向赵白石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周莹目前没有危险,赵白石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洇湿了。   千红攥着韩三春的手使劲摇了摇,“你听到没,手术既然顺利,那以后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韩三春轻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会的,周莹吉人天相,以后会好的。”   之后周莹被送入了医院里的病室,赵白石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昏迷未醒的她。   大约过了有六个时辰,周莹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床前一脸惊喜的赵白石。   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是实在没有力气。   赵白石见状忙说:“你身上还有手术伤口,千万不要乱动。”   周莹勉强笑了笑,“我怎么一觉醒来,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此时的赵白石的确很狼狈,他从前晚就没有睡好,又经过了一天的焦虑担忧,滴水未进,此时面容憔悴,颔下也长出了不少青灰色的短茬。   他红着眼低头抵在周莹的额头上,声音有些哑,“我就是这副模样了,你还想嫌弃不成。”   周莹失笑,“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只会觉得你英俊的很。”   赵白石见她嘴角又有些发干起皮,忙去拿了棉球,沾了温水,涂在她唇上,“你现在还在发烧,也不能吃东西喝水的,你要少说些话。”   周莹点点头,但是忍不住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赵白石无奈,“那等明天退烧了再跟我讲。”   周莹很想笑,但又不好做太大动作,只咧了咧嘴,“等明天我就忘了。”   赵白石叹了口气,“那你说吧,梦到了什么?”   周莹:“我梦到我们在西湖上抓鱼……”   她眼睛有些迷离困顿,但是带着笑意,“你钓鱼、我捕鱼,结果你一条都没钓到,但我的网里捞出了两条大鱼,是金黄色的,很大很大,阳光一照,还会闪闪发亮……”   说着说着,周莹的眼睛又慢慢闭上了,再次陷入了沉睡。   赵白石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就坐在床边一直静静凝视着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莹便一直住在医院的病室,史蒂芬医生每天都会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和术后反应,并记录下来。   因为伤口原因,周莹不能大动,一应洗漱换衣如厕都是由赵白石一手包办,小荷想要来帮忙,但都被赵白石拒绝了。   很难想象会有一天,你所有最私.密最个人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由另一个人帮着你完成。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周莹又再一次认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深爱她的赵白石,这个她今后携手余生的人。   起初周莹对西药的反应很大,几乎每天吃了药都会呕吐,夜里也难受的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然而她吃不了饭,赵白石也吃不下,她睡不好觉,赵白石就整夜整夜的陪着她,到最后赵白石比她瘦的还厉害。   这段时间里,赵白石也学会了更好的照顾周莹。他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后来能熟练给她梳各种好看的发髻。他会亲手给她洗头发,给她擦.身体,甚至为了转移周莹的注意力,他还找千红要了一瓶蔻丹汁,没事的时候,就给周莹染指甲。他以前的话不多,基本都是周莹逗着他说话,但如今,每晚周莹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抱着周莹给她讲他过去的见闻,讲各种故事,甚至给她读洋文的小说,然后解释给她听。   到后来,周莹的一个眼神、动作,赵白石都能对她的意思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两人的关系,也前所未有的亲密难分起来。   直到在医院待了有两个多月,周莹的身体才慢慢的好转起来,逐渐可以下地、活动。   这一日,一向多雾多雨的伦敦,难得的晴朗。   赵白石便陪着周莹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周莹有些口渴,但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让她有些不想离开,便央着赵白石回病室帮她取些水来。   赵白石犹豫片刻,见花园里也有其他病人、大夫,便答应下来,叮嘱她不要乱跑,就匆匆跑回病室。   陆仁则拿着刚消完毒的器械经过花园时,看到了正一个人晒太阳的周莹,便走了过来。   陆仁则:“赵夫人。”   周莹正眯着眼睛看太阳,闻言扭头,见是陆仁则,微微笑道:“陆先生。”   陆仁则问了些她今日的身体状况,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赵夫人,在下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周莹笑道:“陆先生请问吧。”   陆仁则:“请问夫人以前可是吴家东院的少奶奶?”   周莹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点点头,“不错,我是后来才嫁给白石的。你以前见过我?”   陆仁则拱手一礼,“二十年前,夫人的救命之恩,仁则没齿难忘。”   周莹一愣,“二十年前?我救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陆仁则:“二十年前,陕西饥荒,全家只我一人活了下来,我逃到泾阳,适逢夫人搭建粥棚,赈济灾民,如果不是夫人施舍的粥饭,我早就饿死了。”   周莹闻言,也回忆起当年的事,摇头叹道:“当年我哪有这个能力赈灾,都是我以前的夫婿吴聘所为,你要感谢的应该是他。”   陆仁则:“夫人,当时我年幼弱小,根本挤不过那些大人,是你见我可怜,吩咐下人专门递给我粥饭,我才侥幸活命的。而且,当时夫人在灾棚不顾脏累,凡事亲力亲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即使时隔多年,再见夫人,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周莹确实想不起来了,当时灾民众多,她或许是有过这样的吩咐,却没想到此人一直牢记着,又好奇他后来的经历,便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成了袁大夫的弟子?然后又来到了英国?”   陆仁则笑了笑,“当年我得了赈济的粥饭,撑着没有饿死,恰好袁大夫来泾阳,免费为灾民治病,见我还算机灵,又怜我幼小,便将我收留,当做一个打杂的,后来又让我做了学徒。只是,待我长大后,跟着革命党人四处宣传讲学,被朝廷下令诛杀,我和大家一起逃亡到国外,流落到了英国。”   “我自知力弱,救国无门,但后来机缘巧合,凭着自己的医术得到了史蒂芬先生的赏识,他让我做了他的助手,我从此开始努力学习西洋医术,希望有朝一日,重回故国,可以用自己在国外所学的知识为国家尽一份力。”   “老师也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未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们,还请你们见谅。”   这时,刚好赵白石拿着水杯跑了过来,陆仁则和赵白石寒暄一番,便告辞离开。   后来周莹将此事讲给了赵白石听,赵白石听罢也是感慨,“冥冥之中,也许自有天意。”   这天,赵白石正扶着周莹在医院长廊散步,一个俊秀少年冲到他们面前突然跪下。   两人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跪下的少年,周莹又是惊又是喜,“怀先,是你吗?”   吴怀先哭着磕了一个头,抬头喊了一声,“娘!是我,我是怀先!” ☆、迁居   这些年赵白石、周莹一直与远在美国求学的怀先有着通信。   起初周莹怕怀先得知她的病情后会因为担忧而影响学业,但赵白石还是坚持写信告诉了怀先,并将他们打算前往英国医院求医的事和要去的地址也写在了信中。只因为赵白石担心,此一去周莹若有不测,怀先却一无所知,甚至两人连面都没有见上,对于二人都会是莫大的遗憾。   此信从寄往美国,到怀先收到信后立马启程赶往英国伦敦,前后整整隔了近七个月。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少年,赵白石帮着周莹把他扶了起来。   赵白石:“你娘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你不要太过忧心。”   怀先满脸是泪,看着这个他从小崇拜佩服,如今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男人,哽咽着说了一声:“辛苦您了。”   赵白石摇摇头,笑着拍了拍怀先的肩膀。   三人回了病室,周莹细细问起了怀先从美国来英国这一路的情况,又问起了他的学业。   怀先一一讲给她听。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怀先也天天守在医院,和赵白石一起陪着周莹。亲眼看到赵白石为周莹所做的一切,他心中很是动容。   早在以前从信中得知周莹要嫁给赵白石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抵触的,从小娘就和他最亲,而赵白石是娘的结拜兄长,他一直唤他舅舅,对他来说,是个亦师亦父的存在,但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娘会嫁给赵白石,这个舅舅会成为他某种意义上的父亲。   刚开始的时候,他一直用“您”来称呼赵白石,可到后来有一天,他改口喊了赵白石一声“爹”。   当时赵白石帮周莹洗完脚,正外出倒水,怀先跟了上去,接过水盆,说了一声,“爹,我去倒吧。”   赵白石一顿,问怀先,“你方才叫我什么?”   怀先从他手里接过水盆,低低的喊了一声:“爹。”   赵白石深吸口气,眼圈有些发红,“嗯”了一声。   后来周莹的身体状况渐渐稳定下来,史蒂芬医生提议他们可以回家休养,于是赵白石便将周莹接回了寓所,每隔十天,再带周莹去医院复诊。   周莹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很好,怕怀先因为一直守在英国,耽误下学业,便催着怀先早些回美国念书,不用牵挂自己。   如是怀先又盘桓了数日,才忍着不舍动身前往美国。   随着周莹身体的好转,赵白石时常会陪着她出去走走,两人会在泰晤士河畔散步,听着大本钟的钟声,看看伦敦塔桥。也会带她在伦敦的街区闲逛,一起品尝各种英国的美食小吃。   其中周莹尤其喜欢吃炸鱼薯条,但此物过于油腻,赵白石谨记医生嘱咐,一直不敢让她多吃。   这天傍晚,他们从街上散步回来,刚好碰上了来找他们的陆仁则。   陆仁则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周莹的主治大夫史蒂芬先生准备前往瑞士的达沃斯医院供职。   赵白石和周莹都很意外,周莹忍不住问:“史蒂芬先生在这个医院这么有名,怎么突然就要去瑞士的医院了?”   陆仁则叹了口气,解释道:“史蒂芬先生的医术精湛,但他没有背景势力。他的许多医疗研究成果被无耻之徒窃取充为己用,在医院也常被那些嫉妒他的人排挤,如今的达沃斯医院院长,是他以前的同学,特意来信想邀请他去达沃斯医院,进行肝肺治疗方面的医学研究。我这几天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他已经决定答应去瑞士了。”   赵白石:“那史蒂芬先生这一走,我夫人的病……”   陆仁则:“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史蒂芬先生这一走,赵夫人的治疗可能就会转由其他医生负责,但他们的医术远不如史蒂芬先生,更何况,当初赵夫人的手术也是由史蒂芬先生亲自主持进行的,一直以来所有的病情发展和术后恢复,史蒂芬先生也都熟知。既然二位不远万里来到国外治疗,想来也是希望赵夫人可以彻底痊愈,所以请你们考虑一下,是否要跟随史蒂芬先生一同前往瑞士,继续治疗下去。”   赵白石抱拳一礼,“陆兄弟,多谢你的告知,且容我们今晚和大家商量一下。”   陆仁则点点头,“如果确定要去瑞士,请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可以去请示史蒂芬先生,让他帮你们在达沃斯医院做好安排。”   赵白石:“好,一旦做好决定,我们会立即告知陆兄弟。”   对于赵白石而言,既然去瑞士更有利于周莹的治疗,他自然要带着周莹前往瑞士。可韩三春夫妇不同,所以他需要和韩三春夫妇商议一下此事。   结果千红听明缘由后,当即拍板,要和他们一起去瑞士。   千红:“我看这英国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天天不是雨就是雾,成天灰蒙蒙的。我不想和周莹分开,反正也没去过瑞士,说不定比这里好的多呢,我们就和你们一道去,也是个伴儿。”   既然千红都这么说了,韩三春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两家一同前往瑞士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离开故国的第二年一月下旬,赵白石周莹一家和韩三春千红一家,从英国伦敦迁往瑞士的达沃斯小镇(D□□os)。   如果起初众人还有些异国辗转的旅途辛劳,但当看到达沃斯小镇的第一眼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达沃斯位于瑞士东南部,是阿尔卑斯山系地势最高的一个小镇。宁静的山镇坐拥在高山积雪、茂密森林和山谷湖水间。小镇虽然陌生,但却有着一种遗世的宁静美好,空气中满溢草木的清香,似乎在此处呼吸片刻,就能使人心情愉悦松快起来。   赵白石带着周莹先去达沃斯医院做了一番检查,确定了这此跨国旅途并没有引起周莹身体的不适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刚到达沃斯,众人暂时住在这里的旅馆中。达沃斯的语言以德文为主,幸好史蒂芬医生帮他们请了一位当地向导。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后,赵白石和韩三春商议,两人决定在这里买下一片庄园,一来大家可以安居在此,二来也是为了以后的生计打算,毕竟他们不能坐吃山空一辈子。   赵白石和韩三春买下的庄园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不远处是兰德瓦瑟河。庄园里的房屋都是现成的,但是还需要修葺一番。当地人很好客,非但不排斥他们这些异国人,还很是热情的前来帮忙。大约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庄园才彻底修整好,于是大家搬进了庄园,在达沃斯安定下来。   每隔一个月,赵白石都会陪周莹去医院复诊,达沃斯优美的风光和怡人的气候,对于周莹身体的疗养,起了很大的帮助,周莹的身体渐渐康复。   赵白石也开始学着在当地做一些简单的生意,他和韩三春购进了一批薰衣草种子,打算在庄园种植薰衣草,以香料生意起步。   待到第一期的薰衣草开满整个庄园,周莹的身体也彻底痊愈。 ☆、有孕   走在林间小路上,周莹高兴地恨不得大喊几声。因为刚刚在医院里,史蒂芬先生已经明确告诉他们,周莹的身体已经康复,今后只要不过度操.劳,保持心境平和愉悦,基本不会再有事,但为了防止万一,也建议他们每年最好来医院检查一次,以便及时掌握身体健康状况。   赵白石看着在前面跑来跑去的周莹,心里也很是开心,压在二人头上近一年半的阴云终于消散,对于他而言,此时的天空才是真正的晴朗起来。   周莹见赵白石始终在她身后笑看着她,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也带着他小跑起来。   伴着远处森林里欢快的鸟鸣,他们牵着手一路跑过如茵的草坪,走过松木做的小桥,越过冰蓝色的山泉溪,最后二人跑到了庄园后的山谷里。   这里也是他们的薰衣草田,此时正值花期,整个山谷如同蓝紫色海洋,微风拂过,所有薰衣草被吹动摇晃,漫起一层一层浅紫波浪,空气里都是薰衣草的淡淡清香。   两人跑到花田中,周莹忍不住停了下来,她牵着赵白石的手,回望他们四周,两人好像陷在一场紫色的绮梦里。   周莹忍不住拧了拧自己的胳膊,对着赵白石说:“白石,我终于明白你以前那种感觉了,明明是在现实里,却总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赵白石失笑,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了一下,“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周莹觉得鼻尖一疼,伸手捂住鼻子冲他笑,“管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反正只要咱俩一直在一起就行!”   赵白石伸手把她的手挪开,点了点她鼻尖,然后揽住她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周莹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热情的回应他的吻。   唇.齿相依间,有着心灵最初的悸动,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被湮灭,能感觉到的只有来自对方的气息。   近一年多的克.制和隐忍,在这场炽.热.缠.绵的吻里被彻底击散。   赵白石忍不住揉.捏.着周莹的纤腰,声音喑哑,“夫人,我……忍不住了。”   周莹搂着他脖子,双腿盘上他的腰,整个人攀在他身上,在他耳垂上咬了口,笑嘻嘻的道:“我从不让你忍的,是你自己非要忍着。”   赵白石伸手托住她的臀,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低声问:“我们回家?”   周莹下巴搁在他肩上,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得跑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赵白石:“好,你抱紧我。”话未说完,他便已经抱着她在花海里奔跑起来。   虽然有些颠的厉害,但周莹却十分开心,耳边有微微的风声和着他的喘.息,鼻间是被风带起的浓郁花香和他的淡淡汗味,自己长长的裙摆在他身后迤逦晃动,拂过一簇簇的薰衣草,好像也沾染上了这淡紫的梦意和芬芳。   赵白石抱着她从后门回的家,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抱着她上楼。回到卧房,他直接将她放在床上,便覆.了上去。   衣衫.褪.尽前,周莹忍不住指了指窗户,“那里还没关。”   赵白石百忙中看了一眼,又吻了上来,声音带着蛊.惑,“没事,对面是雪山。”   许久未曾这般亲近,周莹的紧.致让他险些受不住。   他额间都是汗,吻了吻周莹的唇,低声道:“你放松点,我动.不了了。”   周莹笑着咬了咬他胸口,听到他忍不住低.哼一声,周莹嘟囔:“你以前才不管我这些呢。”   赵白石满头的汗,无奈道:“我怕伤着你,听话。”   周莹不理会,甚至抬脚在他腰侧划了一下,赵白石再也忍不下去,动.作起来,喘.息着在她耳边道:“如果…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   周莹抱着他,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有些断断续续,“…我很好,你别…担心。”然后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浅杏色的纱帘被微风吹起,在窗边翻飞着,窗外是静静伫立的阿尔卑斯雪山,蔚蓝的天空映着雪白的峰顶,藏青色的山峦下是青黄相间的草场,与草场连接着的是大片蓝紫色的薰衣草花田。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庄园里又发生了两件喜事。第一件是何绍与小荷互相喜欢,两人决定在年末成亲;第二件是千红有了身孕。   对于千红有孕这件事,周莹心里羡慕了许久,但她也清楚自己如今能够健康活下来,可以和赵白石厮守余生,已经是老天爷对她莫大的恩赐,所以在羡慕的同时,也不断的自我劝慰。   对于周莹的所有心事,赵白石当然都知道,不愿让她胡思乱想,所以他动不动就会带着周莹出去游玩,就连每次出门谈生意也都会带上周莹,有了玩乐和做生意打发时间,周莹渐渐也就没心思多想了。   这一日是千红的生辰,大家都聚在一起给她庆祝。   席上马越端来了一大盘咖喱烤鱼,这是他新学的一道菜,本来想把主菜放在寿星公面前,结果千红闻到味道后赶紧就用手绢捂住了鼻子,她哭笑不得,“马越,这菜虽好,可我有点闻不得,你不用特意放在我面前,还是让大家吃吧。”   周莹最近胃口很好,她看那鱼烤的焦香欲滴,上面浇着浓厚的咖喱酱汁,便招手说:“马越,我挺想吃的,你不如放过来吧。”   于是马越就把主菜放在她面前,周莹不喜欢用刀叉,还是拿的筷子,挟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刚嚼了没几下,噗的一声都给吐了出来,皱眉道:“马越,这鱼不新鲜!”   马越傻眼,连韩三春都有点纳闷,他摸摸头说:“不对啊,这鱼是我今天一大早去湖里钓的,回来就用清水养着,马越要烤的时候,还是我现杀的啊,怎么会不新鲜?”   赵白石闻言也挟了一块鱼尝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然后又挟了一块递到周莹嘴边,“你再尝尝,挺新鲜的。”   周莹皱眉尝了一口,结果这次还没等嚼,直接就吐了出来,喝了两口清水,觉得还是恶心,便跑到门口继续吐了起来。   赵白石脸色顿时一变,飞跑到她身边给她拍着背,等她吐完后漱了口,声音带着忧虑道:“吃完饭,我们立刻去医院。”   周莹知道他在担忧她以前的病,一时心中也有些不安。   这顿饭大家因为担心着周莹,都没怎么好好吃。   吃过饭,赵白石带着周莹去了医院,史蒂芬先生问明了情况后,又给周莹做了一番检查。   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周莹不是旧病复发,而是妊娠反应,她应该怀孕有一个多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呆愣片刻后,反应各自不同,周莹欣喜若狂,赵白石忧心不已。   毕竟周莹这个年纪怀孕,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很难说其间不会发生危险。   史蒂芬先生的建议是让周莹初期最好多卧床静养,饮食合理,后期胎位稳定了,再适当运动,以便于生产。   回去的路上,周莹都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好了,隔上一会儿,就要伸手去摸摸肚子,自己摸还不行,还要拉着赵白石的手一起摸。   她看赵白石满脸忧虑,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想给他扯出一个笑容,不满道:“我们有孩子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赵白石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开心,但也害怕。”   周莹偎在他怀里,拉着他一只手,捂在自己肚子上,“你不要害怕,之前那种情况我们都熬过来了,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一定会好好的。”   赵白石吻在她发顶,轻声道:“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周莹微笑,“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她指了指自己肚子,笑着说:“这里面以后会蹦出一个小白石或者小周莹,你一定要开心一点,否则孩子会误会你这个当爹的不喜欢他(她)的。”   听到她提到小周莹,赵白石眼中有了暖意,他轻轻抚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像是誓言般的低声自语道:“你和孩子都一定会好好的。” ☆、双生   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接下来的几个月,除了参加了何绍和小荷的婚礼,周莹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刻小心呵护着自己的肚子。   赵白石放心不下她,便将一应需要出门商谈的生意交给了马越,每天留在庄园守着周莹。   相比一直害喜严重的千红,周莹除了得知有孕那天呕吐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呕吐的情况,而且吃嘛嘛香,胃口极好。看她怀孕期间气色一直不错,赵白石原本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因为每天都只能待在家里,周莹实在无聊,就只能变着法子折腾赵白石。   她把那本从国内带来的《西游记》抄本翻了出来,让赵白石把唐僧的词从头到尾演一遍给她看,而且还得演的生动形象,不然她就捂着肚子唉哟唉哟的嚷嚷。   好几次赵白石都被她气的跳脚,但她现在怀着孕,就像有个免死金牌,让他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更躲不得。   由于胃口太好,她常常会半夜饿醒,起来找吃的。不想让她吃冷食,也不敢让她动炊具,夜晚又不好把马越他们叫起来,赵白石只能自己学着给她做宵夜。   从最初的青菜面,到后来能做出奶油蘑菇汤、煎香肠土豆饼、焖牛肉,甚至有一回大半夜还为她做了芝士火锅。   这样的生活过下来,待到周莹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大的惊人了。   那是第二年的三月份,天气渐渐和暖,周莹和千红两个高龄孕妇一起在庄园散步。   脱去了厚重的棉衣,千红打量了周莹的肚子半天,又比了比自己的,诧异道:“妹妹,你的月份比我小,怎么肚子反比我大这么多?!”   冬天的时候两人都裹的像个球,当时倒没觉得,如今衣服单薄些了,差距就有些明显了。   周莹也觉得奇怪,“会不会是我吃的太多了?”   千红:“有可能吧,我害喜,什么都吃不下,不过你还是要控制一下饮食,否则孩子太大会不好生的。”   周莹很无奈:“我也试着控制了饭量的,但饿的心里发慌,不吃不行啊。”   因为有了白天和千红肚子的比较,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莹特意把肚子露出来让赵白石仔细看看,“我肚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赵白石也不懂,只觉得她肚子又大又圆,看上去很是可爱,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也不知道该是多大,不然我们明天去医院问问大夫吧。”话刚说完,他一惊,手猛地抬了一下。   周莹惊喜,“你摸到没有,刚刚好像小白石动了一下!”   赵白石点点头,满脸不可思议,深吸口气又把手轻轻放了上去,这次摸了半天,都很平静,他有些焦急,“她怎么又不动了?!”   周莹也纳闷,“我也不知道啊,今天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动呢。”   赵白石惊喜:“动了动了,我摸到了,在左边!”   周莹也笑,伸手去摸,“我怎么觉得他像个鱼一样,在我肚子里游来游去的。”   赵白石失笑,怕她一直敞着肚皮着凉,赶紧将她寝衣掀下来,把肚子盖着,然后趴在她肚子上听了起来。他感觉耳朵靠近的地方似乎一鼓一鼓的,忍不住笑道:“她好像在踢我。”   周莹笑着摸了摸赵白石的脑门,“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像你还是像我。”   赵白石:“我觉得应该会像你,活泼可爱。”   周莹:“如果像我,那我们可有罪受了,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的淘气劲儿。”   赵白石微笑:“我会宠着她,淘气一点也不要紧。”   第二天,赵白石带着周莹去了医院,如今接诊周莹的是一位叫米歇尔的女医生,四十岁上下,在妇产方面医术很高。她摸了摸周莹的肚子,又问了她一些日常情况,最后又用一种仪器听了会儿周莹的肚子。   米歇尔医生眉头微皱,告诉了他们她的诊断结果,“夫人肚子里应该是有两个孩子。”   赵白石和周莹面面相觑,两个孩子,那就是怀了双胞胎?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极困,先这样发上来,明天清醒些再做修整。Sorry ☆、早产   一向和蔼的米歇尔医生面色有些严肃,“夫人这个年龄生产本来就危险,现在又知道是怀的双胎,二位平时一定要多当心。”   赵白石和周莹连连点头,又认真记下米歇尔医生嘱咐的一些注意事项。   直到回到家中,周莹都还有点懵,她托了托自己的大肚子,问赵白石:“白石,我们这下会有两个孩子了?!”   赵白石又是忧又是喜,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肚子,“是呢,你要一下子生两个孩子了。”   看着自己的肚子,周莹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不容易怀孕,以为会有一个孩子,现在突然告诉她,她怀了俩,这种喜上加喜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恨不得开心的飞起来。   她兴奋的抱着肚子在屋里转圈,赵白石吓的赶紧扶住她,无奈道:“你肚子本来就大,现在又知道里面揣着俩,我成天提心吊胆的,你就不能乖一点?”   周莹想要去抱赵白石,结果发现肚子把他抵的老远,只好侧着身子去环他腰,“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忍不住。”   赵白石叹息,直接弯腰打横将她和肚里的孩子一起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低声道:“我先去挑几只奶牛、奶羊回来养着,你安分休息一会儿,我让小荷过来照看你。”   周莹皱眉:“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喂孩子的。”   赵白石亲亲她眉心,“以防万一,毕竟是有两个孩子。”   周莹想想也是,怕他出门担心着她,索性躺好盖上被子,“那我先睡一会儿,等你回来,我也差不多睡醒了,你别担心我。”   赵白石点点头,给她把被子拢严实,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赵白石的担心不无道理,为了怕孕妇紧张,米歇尔医生私下还跟他说了一件事,周莹的这种情况,有可能会早产,一定要时刻谨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赵白石基本每天都要对周莹肚子里的孩子们说话,说来说去不外乎他们一定要乖,要懂事,不要欺负娘,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温柔,不能让他们娘受伤。   每次看到赵白石趴在她肚子上絮絮叨叨的时候,周莹都笑个不停。   到了周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这天夜里,赵白石听到周莹的一声轻哼,便惊醒过来,发现手下的床铺有些湿濡,立马起床点了灯,见周莹眉毛紧皱,忙掀开被子一看,周莹身下的床铺湿了一大片,赵白石深吸口气,用被子裹住周莹,抱起她就下了楼。   听到动静的马越等人都纷纷惊醒,跑了出来。一听赵白石说周莹可能要生了,大家都吓了一跳。   何绍立马去赶了马车过来,可是坐上马车,还没走出庄园,就在一个小坡上颠了一下,周莹疼的满头大汗。   赵白石也急的都是冷汗,虽然一直担心周莹会早产,可也没想过刚满七月就生,还是在深夜里突然发作,从这里到主路,地势都不平坦,见周莹疼的厉害,情急之下,他抱起周莹下了马车,准备跑到医院去。   这时韩三春扛了个木板追了过来,身后不远处千红也挺着肚子急急的往这边走,边走边喊让赵白石先停下来。   千红喘着气,“妹夫,你不能就这样抱着妹妹过去,羊水要是流干了,孩子会被闷死的。你和三春把妹妹放在木板上,让她脚高头低的躺着,然后你们抬着去医院,快啊!”   赵白石闻言赶紧将周莹连着被子一起放在木板上,然后他和韩三春一起抬着往医院跑。   韩三春只来得及交待一声让千红先回去休息,就被赵白石带着疯跑起来。   等到了医院,值夜的几个医生得知情况,赶紧先将周莹送进了病室,没过多久,马越赶去通知的米歇尔医生也赶来了医院。她仔细看了周莹的情况,见羊水已破,宫口还没开全,便叫了两个女医生,一起把周莹送去了产房。   赵白石不放心,也要跟着进去,结果被米歇尔医生拦在门外,他万般无奈只能守在产房门口等着。   这时马越、何绍、小荷甚至千红都来了医院,众人都焦急的在产房外等着。   这一等便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千红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韩三春不放心让她先去病室休息,其他人一宿没睡,仍是在外面守着。   赵白石额头抵着产房大门,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急如焚。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有周莹的低低痛呼声传出来,突然这时传来一声周莹尖锐的痛喊,然后里面静了下来,赵白石再也忍不住,疯了一般的撞开门冲了进去。   一个医生正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见赵白石闯了进来,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米歇尔医生拦下,赵白石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的冲到帷幕的另一面,周莹正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   她眼睛似睁非睁,胸口急促起伏着,头发被彻底汗湿,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过一般,赵白石心里疼的不行,颤抖着去握她冰凉的手,这时米歇尔医生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赵先生,已经生下一个男孩了,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来,你跟夫人多说话,让她有力气接着生。”   赵白石一手握着周莹的手,一手轻轻拨开她汗湿贴在脸上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喊:“夫人,我来了。”   周莹眼珠动了动,却难以聚集视线,她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赵白石凑到她嘴边去听,只听到她喃喃在说:“白石,好疼啊……”   赵白石的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周莹额头上,他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脸颊、嘴唇,语无伦次的低声对她说着,“夫人,我在这儿,我知道你很疼,对不起……”   米歇尔医生声音有些焦急,“赵夫人,用力啊,我现在只能看到孩子的脚,如果再生不下来,孩子就会窒息的。”与此同时,刚刚生下的那个孱弱的男孩也终于被拍出了肺中的积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好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周莹耳边,她眼角控制不住的涌出泪水,额头青筋鼓起,攥着赵白石的手,又咬牙用起力来,好像是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她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撕.裂出去,一阵剧痛让她彻底昏了过去。   见周莹昏迷,赵白石被吓的脸色都白了,他大声喊着米歇尔医生,米歇尔医生正在给孩子剪脐带,闻声揭开幕帘看了看,松了口气,安抚赵白石,“赵夫人应该是脱力昏了过去,不会有事的。”   赵白石大喘着气点点头,继续看向昏过去的周莹。   这时又有婴儿啼哭传来,比之前还要响亮,米歇尔医生双手抱着两个孩子过来给赵白石看,“赵先生,第二个生的是个女孩,比哥哥还要结实呢。”   赵白石闻言转头看了一眼,两个粉蓝色的襁褓里裹着红彤彤的婴孩,正呜咽着、啼哭着,他满脸是泪,贴近周莹耳边,“夫人,你快起来看看,你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你不是最想看的吗,我们小白石、小周莹都有了,你快醒醒啊。” ☆、兄妹   周莹这一昏迷便是一天一夜,到了第三日的上午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到腹部平了下去,心里一惊,原本趴在床边睡着的赵白石,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赶紧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害怕,孩子都平安生下来了。”   周莹问他:“孩子都还好吗?”   赵白石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说:“还好,只是因为不足月都很瘦弱。”   周莹:“男孩还是女孩,我想看看。”   见周莹要起身,赵白石赶紧将她按住,“你先别动,孩子就在这屋里睡觉,我抱过来给你看。”   周莹只好点头,刚刚那一起身她就感觉到身下撕扯般的疼,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赵白石轻手轻脚的抱了一个大婴儿篮过来,蹲在床边,掀开怀里婴儿篮上的罩纱给她看,“是兄妹俩,夫人,你生了一对龙凤胎。”   周莹还没从赵白石的话里回过神,就看见粉蓝色的小棉被下睡着两个红彤彤的婴儿,很瘦很小,像两只小猴子一样,其中一个还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周莹忍不住捂着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赵白石一手抱着婴儿篮,一手给她擦眼泪,“夫人,你现在一定不能哭,对眼睛不好。”   周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忍不住问他:“真的是小白石和小周莹?”   赵白石笑着点点头,然后给她指了指:“瘦小一点的是小白石,是哥哥,另一个稍微壮实些的是小周莹,是妹妹。”   周莹忍不住被逗笑,“怎么妹妹比哥哥还要壮?”   赵白石也忍不住笑,“米歇尔医生说,可能在娘胎里时,妹妹比哥哥会吸收营养。”   周莹:“这说明哥哥会让着妹妹。他们饿不饿,我要不要喂他们?”   赵白石:“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暂时不能喂他们,他们早上已经吃了羊奶,不会饿着。”   周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下两个婴孩的脸颊,两个小家伙兀自睡的香甜,想起之前生产时疼的恨不能死过去,可如今看着他们的睡颜,好像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鼻间一阵阵发酸,她红着眼看向赵白石,良久,才轻声说道:“白石,这是我们的小白石和小周莹,真好。”   赵白石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是啊,真好。”   周莹毕竟是早产,为了她和孩子的健康,整个月子都是在医院里度过。   米歇尔医生担心周莹会发生产褥期出血,一直不让她下床,所以周莹每天只能躺着。   这样一来,两个孩子基本都是由赵白石在亲手照顾,偶尔马越他们也会过来搭把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偏偏喜欢让赵白石伺候,每次换了人,就会哭闹。   对此赵白石是既欣喜又无奈,每天要给两个孩子喂.奶、换尿布、洗尿布,动不动还要抱着哄一下,天天忙得团团转。   因为周莹一直没有奶.水,用小汤匙喂孩子羊奶容易呛着,赵白石就抽空自己做了一个皮水囊,可以用扎了小孔的皮塞塞住,每天马越他们会过来送饭和新鲜牛、羊奶,他就把牛、羊奶煮沸后放温热了灌进皮水囊里,然后让孩子含着那个皮塞吃.奶,这样一来他喂起来方便,孩子也不会被呛着。   周莹每次看着赵白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皮水囊给孩子喂奶,她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千好万好,没有一处不好的。   两个孩子一开始都极为瘦弱,但被赵白石悉心照顾了半个多月,也都慢慢白胖壮实起来。哥哥比较老实,平时除了吃饭睡觉,也不怎么爱哭闹,大部分都是呆呆的躺在摇篮里。妹妹比较淘气,嗓门大,爱嚎,喂慢了会哭,喂急了会哭,尿湿了没及时换尿布会哭,睡前不抱着哄一会儿也会哭。偏偏她一哭,赵白石就心疼的不行,有时候周莹大半夜醒来都还能看见赵白石抱着妹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哄着,还要哼着走调的歌谣,听得周莹哭笑不得。   因为有周莹的前车之鉴,千红八个半月的时候也住进了医院,偏偏她肚里的这个老四赖皮的很,硬是待到快十个月才出生,继前面三个臭小子后,韩三春终于盼来了他的小女儿。   于是每天都能看到赵白石和韩三春两个男人抱着各自的女儿在病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要交流几声育儿心得,三岁多的瑞儿就颠颠的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喊着:“爹、姨父,让我抱抱妹妹嘛~抱哪个都行!”至于他的两个哥哥早就韩三春赶回了庄园,不许他们两个小子在医院添乱。   有时候赵白石瞧他跟在后头巴巴儿的望着挺可怜,就会蹲下来让他摸摸小周莹,小周莹自从睁眼后,乌溜溜的大眼睛能把人给看化了,瑞儿每次都会看呆,伸手去摸她小手时,她的手会圈他的手指,一来二去,瑞儿彻底缠上了赵白石,每天跟在他身后嚷嚷要看小周莹,连自家的亲妹妹都顾不得了。   周莹在医院住了足足三个月,身体才彻底好全,刚好和坐完月子的千红一起出院回庄园。   小白石和小周莹的名字一直没有定下来,之前大家都是哥哥、妹妹来称呼他们,赵白石、周莹私下里也会叫他们小白石、小周莹。   于是赵白石和周莹决定分工取名,赵白石取两个孩子的大名,周莹取两个孩子的小名。   其实早在周莹怀孕时两人就想过许多名字,并为此经常讨论。然而当孩子真正出生后,亲眼看到了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又觉得那些名字都不合适。   孩子的名字最终定下来时已经快五个月了,夫妻两个分别把各自起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一起打开看。   首先是哥哥,赵白石在纸上写着赵天愉,周莹写着康康。   然后是妹妹,赵白石写着赵常乐,周莹写着惜惜。   周莹看着赵白石为孩子们取的大名,一时有些意外,她摸着纸上的名字,“我看你最近天天翻那些典籍,还以为你会取一些拗口又寓意深远的名字,却没想到这样简单,便是我也能读懂。”   赵白石微笑着将她揽在怀里,解释道:“赵家子嗣单薄,到我这一辈已无须再排字,所以全名大可以自己取。我思考多日、又斟酌良久,才定下这两个名字。若是从前的我可能还会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来起名字,可是如今,历经世事、阅尽百态,我对我们孩子最大的期许便是希望他们一生平安喜乐,多欢愉、少忧愁,纵然人世艰辛,也能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生命里的一切。”   周莹点点头也回抱住他,“我们俩的想法居然差不多,小白石从出生时就身体弱,我希望他今后能健康长大,至于小周莹,你希望她知足常乐,而我也希望她今后可以珍惜生命中的一切,少错过、少后悔,不要像我,半生偏执,险些错过最珍贵的东西。”   赵白石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问她:“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周莹不说话,只是对着他的腰捶了一拳。   赵白石忍着笑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周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他:“他们的表字你还没想好吗?”   赵白石看着旁边摇篮里熟睡的两个孩子,笑了笑,“等他们将来读书明理了,留给他们自己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康惜兄妹的名字是我这个亲奶奶取的,大家要是有意见的话,我也只能嘿嘿O(∩_∩)O ☆、家国   到孩子们八个月的时候,赵白石和周莹听说了国内的消息,两个月前,皇上和太后先后病逝,如今的大清皇帝是年仅三岁的宣统帝。   周莹感慨:“时局本来就动荡不安,如今皇上又只是个三岁的小孩,这大清的未来实在堪忧……”   赵白石怀里正抱着刚睡醒的惜惜,一边轻声逗哄着她,一边和周莹说话,“忧虑也无用,清廷腐朽,毁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周莹给摇篮里还在睡着的康康掖了掖小被子,忍不住问赵白石:“白石,我们何时回国?”   赵白石轻晃着惜惜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问周莹:“你喜欢这里吗?”   周莹想了想,说:“起初的话对这里各种不适应,语言、饮食、习俗,都是过了好久才能接受。可如今在这里安顿下来后,又有了康康和惜惜,就觉得这里好像也成了我们的家。有你、有孩子、还有生意要忙,渐渐的以前那种对故国的思念就淡下来了。说实话,我现在挺喜欢这里的,宁静安逸、与世无争。”   赵白石笑意浅浅,“其实我也喜欢这里。”   周莹走近靠在他肩上,“可我知道你心系祖国,如果你想回去,我就带着孩子和你一同回去。”   赵白石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回去了。”   周莹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赵白石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给她解释:“心系祖国未必就要回去,如今国家时局复杂,确实内忧外患,但我们这几年身在国外,国内的实际形势完全不知,旧日的地位、人脉也都发生变化,即使回了国,也未必能为国家做些什么。何况你我都不年轻了,如今康康惜惜又这么小,我们也要为孩子们做好打算。”   周莹点头,但又忍不住道:“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赵白石笑道:“当然不是,相反,这个时候我们留在国外,能为国家做的更多。”   周莹一愣,恍然大悟,“你是说在国外做生意,然后可以为国家捐资!”   赵白石笑,又说:“不止如此,还有一样。”   见周莹低头仔细思索,赵白石又提示:“夫人可以往近来发生的事情上想。”   周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击掌道:“我知道了,庚款留学生!!”   赵白石赞叹,“夫人果然冰雪聪明!”   周莹:“美国用退还的庚子赔款来资助留学生,无非是找个借口不想还钱,但这样一来,我们国家以后到国外求学的人会越来越多,西方的先进知识和技术也能由这些留学生带回国内。可仅凭美国愿意资助的那点钱肯定不够,国内挑选的名额也必定带有当政者的偏好,很多优秀却贫寒的人想出国恐怕不易,若我们也能帮忙资助他们出国学习,今后肯定能帮国家造就不少人才。”   赵白石点头,“夫人说的不错。”   周莹一把抱住赵白石狠狠的亲了他一口,兴奋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压根都没想到这一茬,白石,你太棒了!我们留在国外是对的!”   一旁的惜惜看见娘在爹的脸上吧唧一口后,两人都笑的很开心,她也忍不住手舞足蹈的乐起来,嘴里啊啊的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直起身子捧着赵白石的脸也亲了一口,本来她下巴上的口水都还没来得及擦,这下全部蹭在了赵白石的脸上。   看着赵白石脸上嘀嗒着的口水印子,而他一脸无奈又宠溺的模样,周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躺在小摇篮里的康康被笑声打扰到,睁开眼睛迷瞪一会儿,皱皱小眉头,翻了个身,往小棉被里拱一拱,又继续睡起来。   周莹想让孩子们能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平安长大,但故国危难,赵白石和她又怎能安心缩在国外无动于衷呢。她一直在家与国之间纠结,可赵白石的一番分析,彻底解开了她心里这个结,他们留在国外抚育孩子、为国尽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赵白石和周莹一方面照顾陪伴两个孩子,一方面也开始积极扩大自己的生意,赵白石一向有远见、眼光独到,周莹又能独辟巧径,别出心裁,夫妻二人合力做起生意来可谓强强联合。纵然最初会有所碰壁、吃亏,但慢慢的熟悉了异国的商业环境,两人也渐渐游刃有余起来。从达沃斯起步,一步步扩展到整个瑞士、法国、甚至欧洲几个大国都有所渗透。   生意做大了,免不了常常外出谈生意,他们夫妻二人是怎么也不愿分离的,这样一来,夫妻外出,就只能把康康和惜惜留在庄园。如今小荷也生了两个孩子,整个庄园几乎成了孩子王国,韩三春夫妻都不懂做生意,索性就留在家里,帮忙照看孩子、打理庄园。   这一年是1913年,康康惜惜五岁,前年的时候国内发生了辛亥革命,去年宣统帝被逼逊位,清朝被瓦解,如今的故国已经叫中华民国。这年六月,为两个孩子过完生辰,赵白石和周莹一同前往了法国巴黎。   他们的生意从最开始的香料到奶酪、咖啡、巧克力,如今则是以钟表机械出口为主。   这次去巴黎,就是为了拿下一个出口到法国的钟表订单。   对方是法国的一个伯爵,原本这个订单已经谈成了,只差最后一步的签约,结果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是这位伯爵暴毙身亡,所有家产生意都归为他的遗孀。这样一来,原本说好的订单就不了了之,再没了下文。   这个订单对于他们开拓欧洲市场有很重要的意义,赵白石和周莹肯定不愿意就这样丢手,夫妻二人商议一番后,决定一起到法国巴黎去会一会这个伯爵夫人,争取再一次拿下这个订单。 ☆、晚宴   赵白石和周莹到了巴黎后,并没有急着拜访那位伯爵夫人。而是以华裔瑞士富商的身份,频频出现在巴黎的商业沙龙和酒会上,渐渐摸清了巴黎商界的大体情况。   在巴黎的第十天,他们果然收到了来自伯爵夫人的邀请函,大致内容是邀请他们于第二天晚上参加在卡佩庄园举办的晚宴。这也是伯爵夫人自继承亡夫所有遗产后,正式公开的第一次宴会。   巴黎茉黎斯酒店的套房客厅里,周莹穿了一件宝蓝色暗纹蹒跚裙礼服,西洋式样,低领口、高束腰、臀.部收紧,把她原本纤瘦的身段勒的前.凸后.翘。   赵白石看见周莹穿的这身礼服,只觉得一团火直接冲上脑顶,烧的太阳穴直跳,咬牙问,“夫人,你打算穿成这样出门?!”   蹒跚裙绷的腿走路有些不方便,周莹慢悠悠的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不好看吗?”   赵白石深吸口气,无奈道:“我觉得我们国家的服装你穿着就很好看,不用特意换成这样。”   周莹指了指他身上的燕尾西服,“你今天不也换上西服了吗!我跟你的想法一样!”   赵白石轻咳一下,“如果西洋女装也和男装一样厚实,你怎么穿都行。现在虽然是夏季,但夜里还是很冷的,夫人还是换件厚实些的吧。”   周莹叉腰瞪他:“你只说好不好看!”   赵白石转过脸,耳根有点红,闷闷的说,“不好看。”   周莹指着他耳朵,“你撒谎,耳朵都红了。”   赵白石扭头盯了她一会儿,一脸正经的说,“一点也不好看。”   周莹气的跺脚,结果还没跺两下,脚踝就扭着了,她倒吸一口气,嘴里还念叨着赵白石:“你有时候就是个老古板!”   赵白石看她突然变了脸色,站的摇摇晃晃的,赶紧上前去扶她,“怎么了?”   周莹咧着嘴,“扭到脚了,这洋人的高跟鞋看着好看,穿着受罪。我不好弯腰,你快帮我揉一下。”   赵白石赶紧蹲下身去查看她脚,结果一撩开裙子,险些被震个倒仰,不是他故意要看,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视线,他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周莹!你裙子里穿的是什么?!”   周莹正扶着他肩膀,一脸无辜,“吊袜带啊。”   赵白石深呼吸几次,还是没压住气,“谁教你这样穿的!”   周莹伸手摸他脑袋上新长出的短发,清朝统治结束后,赵白石就剪掉了满式的发辫,现在的头发又短又硬,看着干净利落,摸着也很好玩,“是玛丽夫人啊,她提示我说这个伯爵夫人是个热情开放的女士,最不喜欢呆板保守,要想让她对我们产生好感,难免要迎合一下她的喜好。她给我推荐了一个巴黎的服装店,这衣服就是今天下午送过来的,其实还有好几套呢,我选的已经是件最厚实的了。”   玛丽夫人是她在沙龙里认识的一位法国富商的妻子,年近六十,很幽默风趣,提点了她不少。   赵白石闻言只是忍着气,给她揉了揉脚踝,冷声问:“还疼吗?”   周莹:“现在不疼了。”   话刚说完,赵白石直接抱住她大.腿,把她扛了起来,往卧房里走去。   周莹傻眼,“赵白石,你要做什么?!”   赵白石也不说话,直接把她丢到床上,然后去衣橱里把所有外衫、长裙翻了出来,放在她面前,“你挑一件,晚上穿。”   周莹气的直瞪他,“我不换,我觉得我这身儿挺好。”   赵白石也坐到床上,“好,等你什么时候换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参加晚宴。”   周莹气的不行,“那我要是不换呢?!”   赵白石直接后仰,往床上一躺,“那我们今晚就不去了。”   周莹气的掐他腰,“你开什么玩笑!”   赵白石随她掐,“我不管,反正你别想穿这身衣服出门。”   知道他顽固的不行,周莹气的直哼哼,但没辙,只能起来把衣服给换了,穿了一身浅蓝色的中式衣裙,配一双平底绣花布鞋。   她拽着他的手把他拖起来,让他看,“这下满意了吧。”   看她这件衣服足够厚实,赵白石起身牵着她的手往门口走,“夫人,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周莹狠狠对着牵住她的大掌拧了几下,赵白石微笑神色不变。   卡佩庄园是卡佩伯爵生前的住所,里面的房屋都是城堡式建筑,很是奢靡华贵。   因为换衣服这件事的耽搁,赵白石和周莹到达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西方人的晚宴和国内区别很大,不是大家聚在一个桌上吃吃喝喝,而是餐桌分散在四周,大家可坐可站随意取用。大厅中间辟出的空地,供大家聊天、喝酒、跳舞。   伯爵夫人,也就是卡佩夫人,四十岁左右,但相貌看上去显得更为年轻一些,浅金色的卷发,海蓝色的眼睛,酒红色的低领露臂大摆长裙礼服,站在大厅中央侃侃而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和魅力,当然这些都是周莹的看法。   赵白石从进来宴会大厅,就一直沉默着,因为他发现今日前来的名流富商很多,其中经营钟表行业的就有五六个,看来卡佩夫人是想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周莹在他耳边小声说:“白石,看来想要跟我们争订单的人不少啊,我们现在要不要上前去搭讪一下卡佩夫人?”   赵白石轻轻摇了摇头,“我估计她一会儿会主动来跟我们交谈,先静观其变。”   正如赵白石所料,没过多久,卡佩夫人就过来和他们攀谈,她的确是个很热情周到的人,至少展现给别人的是这样,略提了提天气,又好奇般问了下周莹身上的服装,然后又似无意间聊了下钟表机械方面的问题试探他们的财力。最后向二人敬了杯酒,才转去招待别的宾客。   喝了一整杯香槟,周莹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她轻声对赵白石说:“白石,我有点闹肚子,先去方便一下,一会儿过来找你。”   赵白石有些担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周莹摆摆手,“不用,你得在这儿盯着,我马上就过来。”   赵白石:“那我在这儿等你,你仔细别迷了路。”   周莹点点头,悄悄溜出了宴会大厅,问了下侍者,然后朝着他指的方向,去找如厕的地方。   等方便完出来,周莹走了半天都没走到大厅,她才发现自己迷路了。欧式的建筑总是喜欢建造各种楼梯长廊,每一个转弯处都长的挺像,周莹站在一个拐角口,实在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   正犹豫要不要大喊几声叫人过来的时候,拐角另一侧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微沙哑,“我要的东西呢?”   周莹有些好奇,轻手轻脚的扒着拐角的墙壁往声音的方向看,只看到一个高瘦男人的背影,他对面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她先前还见到过,就是在宴会大厅里安排接待的庄园管家凯洛特先生。   凯洛特从怀里取了一张纸递给那个男人,“这是她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临时有变的话,我会再通知你。”   那男人接过看了一下,然后揣进口袋里,凯洛特又说了一声,“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东西。”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不会少了你的。我先走了。”   周莹赶紧收回脑袋,贴着旁边一个房间的门侧,挡住自己。   只见那个高瘦男人从拐角左边的方向走了,过了片刻,凯洛特也从右边离开。   周莹擦了擦冷汗,还好刚刚下意识的就把自己藏着了,看样子自己是碰巧撞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啊。   她想了想,又等了一小会儿,然后也从右边离开。   还没等她找到大厅,赵白石就带着几个侍者先找到了她。   赵白石:“我也是服了你,宴会都快结束了。”   周莹一愣,拽着他的手就要跑,“那我们赶紧回大厅!”   赵白石无奈:“是另一个方向,夫人,你跑反了!” ☆、意外   等他们回到大厅时,宴会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卡佩夫人正站在门口送宾客离开。   周莹忍不住问赵白石;“你后来又找到机会和卡佩夫人谈订单的事没?”   赵白石无奈:“没有,你那么久没回来,我只顾着担心你,哪有闲心去谈订单。”   周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赵白石又说;“不用心急,今天不过是先来看看情况,回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周莹点点头,“我刚刚发现了点东西,不知道对我们有没有用,等回去了我跟你细讲。”   赵白石颔首,牵着周莹,两人去向卡佩夫人告辞。   可还没等他们走近,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男子,手里拿着把匕首,要去捅前面的卡佩夫人。   周围的宾客都吓得尖叫起来,反应过来的卡佩夫人也一脸惊慌的要躲闪,赵白石见状只来得及告诉周莹一声“你躲远点”就冲过去抓住那男人和他搏斗起来。   那男人三十多岁,欧洲人面孔,浑身酒气,懂一些西方格斗技巧,但真打起来根本不是赵白石的对手,赵白石很快就夺了他手上的匕首,反剪了他双臂,把他摁跪在地上。   这时庄园里的几个护卫冲上前从赵白石手中接过了那个男人,迅速将他捆绑起来。   见那行凶男子被制服,周围的宾客都忍不住为赵白石刚刚的举动喝彩,卡佩夫人抚着胸口平复了下呼吸,也上前向赵白石行了一礼,“谢谢你,英俊勇敢的东方先生。”   赵白石声音淡淡:“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周莹笑嘻嘻的跑过来,拉了拉他衣袖,小声说:“我就猜那人肯定打不过你,刚刚真是好厉害,你现在还好吗?”   赵白石握住她手,对她微微一笑。   这时卡佩夫人满脸怒火的看着那个行凶的男人,“莱蒙,你疯了吗?!”   卡佩伯爵有两个儿子,都不是卡佩夫人亲生。大儿子费尔南,是一个女仆生的,小儿子莱蒙,是他和一个贵族有夫之妇私通所生,这在巴黎的圈子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在赵白石和周莹刚到巴黎没多久,就全部打听到了。   眼前这个行凶的男人正是卡佩伯爵的小儿子莱蒙,他天性好赌好色,脾气火爆,从得知父亲的所有遗产都归眼前这个女人所有时,就一直怀恨在心,恰巧今天喝多了酒,又听大哥费尔南挑唆了几句,一时怒气上头,就想趁着宴会结束送客时守卫松懈,过来亲手杀了这个女人。   莱蒙手脚被捆,双眼通红的瞪着卡佩夫人,“温切尔,你不过是个淫.荡.下.贱的女.表.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卡佩家族的财产!”   卡佩夫人嘲讽的看着他,“既然敢行刺自己的母亲,那你今后就在牢里好好待着吧!把他带下去!”   几个护卫听令将莱蒙拖走,莱蒙咒骂不已,后来被护卫堵上了嘴,四周才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高瘦的男人赶了过来,见到卡佩夫人,满脸担忧,“母亲,您没事吧?”   这个男人的年纪看上去比卡佩夫人还要大,叫她母亲本是一件很滑稽的事,可他却是一脸情真意切。   周莹在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时浑身一震,抬头狐疑的打量了一会儿这个男人。   卡佩夫人:“费尔南,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在房里休息吗,怎么也跑出来了?”   费尔南:“我听到动静,就立马跑了过来,刚刚侍者已经把事情跟我说了,莱蒙实在过分,还请母亲不要动怒。”   卡佩夫人摆摆手,“这与你无关,你没事就回去休息吧。”然后她转身对着其他宾客抱歉,“真是不好意思,让大家看了场笑话,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大家了。”   宾客们也都识趣,知道看了人家家里的丑闻,不便多留,纷纷告辞。   赵白石和周莹临走时,卡佩夫人又专门迎了上来,对着赵白石行了个礼,“赵先生,请允许我答谢您的救命之恩,不知明日可否赏光到寒舍共进午餐?”见周莹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卡佩夫人笑了笑,“当然,也请赵夫人赏光。”   周莹赶紧扯了扯赵白石的衣袖,赵白石颔首,“既然卡佩夫人相邀,我们夫妻明日定然准时前来。”   卡佩夫人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情妖娆,“那我明日就恭候二位了。”   赵白石点点头,“告辞。”   看着赵白石牵着周莹离去的背影,卡佩夫人的眼睛眯了眯,唇角微勾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去送其他宾客。   回到茉黎斯酒店后,周莹便把她迷路时听到的对话告诉了赵白石,“我觉得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后来出现的费尔南,和背影一样又高又瘦,声音也特别像。”   赵白石:“传闻这个费尔南身体不好,很少管事,对卡佩夫人很是尊敬。现在看来,这些可能都是表象。”   周莹:“会和管家暗地里勾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白石摸了摸她脑袋:“管他是不是好人,我们的目标是订单。”   周莹笑着抱住他的腰,“幸亏你这么能打,不然我们还得绞尽脑汁想法子去接近这个卡佩夫人。”   赵白石吻了吻她脸颊,“我也是凑巧。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洗漱睡吧,生意的事明天再说。”   周莹攀在他身上,“你今天太英勇了,我被你迷住了,我要和你一起洗。”   赵白石失笑,一把抱起她,“行,既然夫人有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再次来到卡佩庄园,与昨天不同,这次用餐的地方是卡佩夫人的私人餐厅。   卡佩夫人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一字肩露臂礼服裙,长发高挽,妆容精致,对赵白石很是热情。   用餐过程中,未等他们提起生意上的事,她就先聊起了她最近的烦恼,卡佩名下有许多商铺经营高档钟表生意,自从伯爵死后,她刚刚接手生意,根本不懂其中的行情,对于以后的供应商也不知道该怎么抉择,说完后,她托着下巴,媚眼如丝的看着赵白石,“赵先生,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看着卡佩夫人盯着赵白石的眼神,就像盯着什么美味的食物,透着兴趣和垂涎,周莹心头猛地一紧,见赵白石一直沉默着,她忍不住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赵白石面色不变,过了一会儿缓缓答道:“很抱歉,卡佩夫人,恕我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建议,因为我们自己就是做钟表供应的商人,同行相轻,我不便多说。”   卡佩夫人闻言轻笑,“也是,赵先生人品高尚,我不该为难你。”然后不再提方才的话题,开始聊起了法国的自然和人文。   饭毕,又有侍者送上了红茶、甜点。卡佩夫人施施然的去一旁打开了留声机,婉转悠扬的小提琴曲在餐厅里响起。   卡佩夫人优雅的走到赵白石面去,伸出手,“赵先生,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吗?”   赵白石没有动,“抱歉,我不会跳舞。”   卡佩夫人微笑:“我可以教你。”   赵白石摇头,“我不想学。”   卡佩夫人挑眉,“赵先生,你这样可不够绅士哦!”   赵白石面色清淡,“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绅士。”   卡佩夫人倒也不恼,相反很是悠然的倚着赵白石面前的桌子,胸前的白皙便低垂在他面前,赵白石微微偏过头,而一旁的周莹看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卡佩夫人语带调笑:“不做绅士,难道赵先生更喜欢做流.氓?”   赵白石面无表情,“我也没兴趣做流.氓。如果一定要有个划分,我只能说自己勉强算是君子。”   卡佩夫人睁着大眼,颇为好奇,“君子,那是什么?”   赵白石握着周莹的手,“君子就是除了自己的妻子,不会再和其他女子有丝毫亲昵举止。”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当然,我们的女儿例外。”   卡佩夫人怔了怔,然后轻轻一笑,“不过是跳一支舞而已,赵夫人恐怕也不会介意的。”   话刚说完,周莹就接口道:“介意啊,我很介意的!”   卡佩夫人嘴角微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周莹见她一直杵在赵白石面前,手要伸不伸的,她干脆伸手一把握住卡佩夫人的手,笑道:“卡佩夫人,你想跳舞的话,我来陪你跳吧,虽然我跳的不好,还可能会踩着你,但你可以教我啊,我可想学了!”   卡佩夫人挣开她的手,揉了揉被握疼的手腕,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轻哼一声,“抱歉,赵夫人,我从来只和男人跳舞,既然赵先生不肯,那我也不想跳了。” ☆、醋意   卡佩夫人坐回对面的位子上,点燃了一根卷烟,吸了起来。   她吐烟雾时故意朝着赵白石的方向,隔着袅袅烟雾,她艳丽的红唇微扬,“赵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法国女人?”   赵白石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并不答话。   卡佩夫人微侧过身子半倚着座椅,神情慵懒的自言自语,“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像你这样的东方男人。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你们想签下我手中的钟表订单,成为卡佩在整个法国钟表店的供应商。按理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也该对你优先考虑,但现在我有另一样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你肯答应,这个订单我就全部交由你们来做。”   赵白石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我答应什么?”   卡佩夫人笑容魅惑,对着他喷了一口香烟,“答应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法国女人。”   此话一出周莹气的恨不得把桌上的奶油蛋糕倒扣在她脸上。   赵白石抬手将面前的烟雾挥开,眉宇微皱,“我没这个兴趣。”   卡佩夫人又吸了口烟,笑着说:“别急着拒绝嘛,露水情缘,又无须负责,何况还能拿下你们想要的订单,这可是只赚不亏的事哦。”   周莹愤愤,“谁说不亏的!”   卡佩夫人笑睨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赵白石,“贵国对于女性的审美,我不敢苟同,封闭、桎梏,连最起码的体态美都遮没了”,说到这里她微微抬起丰.腴的胸口,笑道:“男人嘛,总得换换口味,尝尝新鲜的,你说是不是?”   周莹鄙视她,“我看也不怎么新鲜嘛。”   赵白石安抚的捏了捏周莹的手,牵着她站起身来,“今日多谢卡佩夫人的招待,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卡佩夫人没有起身,拿烟的手臂斜抬,另一只手搭在腰侧,“赵先生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来庄园找我,今天我就不多送你了。”   周莹瞪了她一眼,不等赵白石说话,就拖着他的手大步朝外走。   一路上,周莹都没吭声,等回到酒店住处后,她一把甩开赵白石的手,赵白石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夫人,你还在生气啊?”   周莹叉着腰,“我能不气吗,她都敢当着我的面勾搭你,以为我是死的?!”她气的在屋里转来转去,“我肺都快气炸了,还得硬忍着看她勾搭你,你倒好,就那么任她勾搭,怎么不把红茶泼她头上,蛋糕扣她脸上,你的节操呢,你的克己复礼呢?!”   赵白石觉得冤枉的很,解释道:“夫人,我没有任她勾搭,我也想把红茶、蛋糕往她身上砸,但在人家的地盘,这样做的话对我们以后没有好处。”   听他提到好处,周莹更来气,“怎么没有好处?!人家给你的好处可多了,又让你见识法国女人,又有露水情缘,还不用你负责,还给你订单,一大堆的好处呢!”   赵白石无奈:“夫人,你不能不讲道理。”   周莹瞪他:“我怎么不讲道理了!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还嫌我封闭、桎梏、没有体态美,要你换个口味,尝尝新鲜的,难道我都听错了?!”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哼,我不就是没有像她穿的那么暴露吗,不就是没有她胖没有她高吗,不就是胸没有她大吗!你说,你是不是想换个口味!”   赵白石抬手抚了抚额头,“夫人,你又在瞎说什么呢。”   周莹:“反正我不管,我不准你为了订单去答应她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订单的事,我来弄,我就不信我整不来她。”   赵白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怎么可能答应她,夫人你得相信我。”   周莹哼了一声,把马越喊了过来,“马越,你去请些身手好的法国护卫,钱贵点也无所谓,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让他们偷偷跟着卡佩夫人,她去哪儿就跟到哪儿。”   马越有点疑惑,忍不住问:“夫人,让他们偷跟着做什么?”   周莹瞥了赵白石一眼,没好气的说:“等卡佩夫人落单的时候,就用麻袋把她罩了,狠狠揍一顿!”   马越:“啊?”   他是知道老爷夫人来巴黎的目的的,不就是为了签下卡佩夫人手里的订单吗?要是把人给打了,岂不是要黄了这个订单?他有些犹豫的看了赵白石一眼,“老爷,真打啊?”   赵白石将手抵在唇边清咳了一下,忍着笑意道:“不用问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莹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赵白石的动静呢,见他得知她要揍那卡佩夫人,也不拦她,心里的气顿时消了不少,见马越点点头就准备出门,她又开口了:“马越你先等等。”   见马越转身回来,周莹说:“我想了想,还是不揍她了。你就让那些护卫跟着她,要是遇到她落单了有危险时,把人给我救下来,然后带到我们这里来。”   马越纳闷:“夫人怎么知道卡佩夫人会遇到危险?”   周莹:“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马越:“是,夫人,我这就去办。”   马越走后,周莹看着坐在沙发椅上的赵白石,似笑非笑道:“我刚刚说要揍那卡佩夫人,你怎么不拦一下?”   如果一开始赵白石不明白周莹为什么这么生气,现在可再明白不过了,再说他清楚周莹的性格也不会真的无理取闹,他强忍着笑意装出一脸正经,“既然夫人想揍,我当然听夫人的。”   周莹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到了晚上,赵白石沐浴完回卧房,结果刚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心口直跳。   暖黄色的壁灯下,周莹正背对着他在穿一件蔷薇红的西洋礼服裙,听到他开门赶紧回过头,有些尴尬的说:“你怎么进来这么早?!”   她侧着身子,衣服只套了一只胳膊,纤细的腿上穿着白色的.吊.袜带,腰.臀.被束腹胸.衣绷的弧度惊人,胸.口处更是被撑的异常丰.满,身后的系带还没有系好,从腰部蜿蜒垂到地板上。   赵白石呆呆的看着她,“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莹:“我想试试衣服,不行吗!”   赵白石往床上一看,果然床上还扔着好几件西洋的裙装,他忍着一阵口干舌燥,“哦”了一声,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穿衣服。   可能是因为身后的视线太灼热,周莹这件衣服怎么也穿不好,只套了一半就卡在腰部怎么也扯不下来,她有点着急,忍不住喊赵白石:“你过来帮我把衣服扯一下啊!”   赵白石正看的入神,听到她喊,赶紧上前帮她把衣服扯好,这是一件低领露臂的大摆礼服裙,上面镂空着层层叠叠的花边,周莹转过身正对着他,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胸口的深深沟壑。   好像是下意识间,他就伸手握住了她的腰,细得惊人,赵白石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想穿成这样了?”   周莹扶住他握在她腰间的手,挺了挺胸,问他:“好看吗?”   昨天下午她也问过赵白石同样的问题,但赵白石当时不想让她穿成这样出去,就违心的说不好看,周莹这是记着仇呢。   赵白石清了清嗓子,忍着没有回答。   周莹见状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勾了勾,又故意温柔的问他:“白石,你说好不好看?”   赵白石只觉得整个脑袋像要烧起来,通红着脸看着她,周莹再接再厉,抬头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在他耳边再轻声问:“白石,到底好不好看?”   赵白石闭了闭眼,终于答了声心里话,“好看……”   周莹笑的狡黠,在他耳下的肌肤上吻了一口,又问他:“那是卡佩夫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下赵白石一点也没犹豫,直接说:“你好看!”   周莹又幽幽的说:“可是我封闭、桎梏,体态不美,没她高、没她胖、没她胸.大……”   赵白石一把抱住她,咬牙承认道:“是我封闭、桎梏,不想让夫人穿成这样给别人看到,我只想我自己看。夫人体态好看,不高不胖……胸…也好看,哪里都好看,在我眼里夫人最好看,谁都比不上。”   周莹听得很满意,“早这么说不就结了。”说完从他怀里挣开,悠哉的哼着小曲去换衣服。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赵白石从身后一捞给抱了起来。   周莹推他:“我床上堆的衣服还没收拾好呢!”   赵白石直接把那些衣服一股脑推到地上,把周莹放在床上,自己覆了上去。   蔷薇红的衣服衬的周莹皮肤格外白,但是很难脱掉,赵白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撕。而是将裙子推了上去,周莹脸都快埋在裙子里了,“哎呀,你动作轻点!”   赵白石抵着她额头,哑着声音道:“…夫人,说好的要细水长流、节欲养生,可你偏要勾我,我克制不住的……”   等这一番缠.绵结束,那身裙子已经脏得不能穿了,赵白石轻手轻脚的帮睡着的周莹把衣服脱掉,然后用热水帮她把身子擦干净,最后躺回床上搂过她。   黑暗中,赵白石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低头亲了亲周莹的嘴唇,换来她不满的嘟囔声,赵白石轻声在她耳边说:“夫人,你可知道你今天一直在吃醋……”   良久后,赵白石又带着笑意的喃喃了一声:“其实我很欢喜。” ☆、订单   其实早在卡佩夫人提出那般荒诞的要求时,赵白石就考虑过,这个订单要么不要,如果要拿下,只能由夫人出面去谈。   所以当周莹吩咐马越请护卫保护卡佩夫人的时候,赵白石就懂了周莹的用意。   费尔南和管家暗地勾结,无非是图谋卡佩家族的财产,这样一来,肯定会对卡佩夫人不利。之前他们来巴黎的目的只是想签下订单,谁来继承卡佩家族的财产,他们不想干涉,可现在既然不能快速拿下这个订单,那等他们狗咬狗结束了,又不知会是什么境况了。   所以周莹的用意就是在赌,赌费尔南会在近一段时间内对卡佩夫人下手,毕竟卡佩夫人最近已经开始逐个接手卡佩家族的生意,时间一长,财产恐怕就会全部被她转移走了,而周莹想做的,说白了也就是挟恩图报,虽然这是个下策,但卡佩夫人对赵白石有兴趣,别的套近乎示好自然都是没用的,要让她放弃这个订单,又有点可惜,所以想来想去,只能用这个下策碰碰运气了。   鸡蛋自然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接下来的几天,赵白石和周莹也没有闲着,他们趁着在巴黎的这段时间,四处考察,了解欧洲商业目前的发展动向,也结识了不少来自各国的富商。   赵白石隐隐预感到,不久之后欧洲怕是会有一场战争。他和周莹商量许久,最后决定签下几个粮食、军需用品的小订单,又投资了法国的几个新创立但很有发展潜力的红酒、香水品牌,这种产业资本不用太高,但生命力比较强,即使遭遇战争,以后也总能发展起来。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马越传来了消息,他们派出的护卫在卢森堡附近救下了卡佩夫人。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卡佩夫人这两天在那里巡察商铺,结果返程的前一晚在下榻的酒店里被匪徒掳走,而她身边的护卫竟然毫无察觉。周莹派去守在附近的人发现后,立马就追了上去,最后在郊外经过一场恶斗,擒住了所有匪徒,把卡佩夫人救了下来。   周莹得到消息后,想了想,吩咐马越:“让他们把卡佩夫人带到我们这里来,不要让她接触别人,那些匪徒也先私底下控制住。”   马越点头应下,又说:“夫人,那些请来的法国护卫不少人受了伤……”   周莹:“除了支付他们所有医药费用,还给他们双倍酬劳。”   马越:“是,夫人,我这就去办。”   卡佩夫人被送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身上披了件斗篷,很是狼狈,憔悴的脸上还带着伤痕,当看到坐在客厅里闲适从容的周莹时,她明显一愣,眼睛眯了眯,“赵夫人,是你派人救的我。”   周莹正在悠哉的喝着一杯牛乳茶,闻言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浴室,“里面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和伤药,等卡佩夫人洗漱收拾完,我们一起用午饭吧。”   卡佩夫人探究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径直去了浴室。   等她梳洗整理完出来后,周莹便带着她去了套房里的餐厅。   午饭很丰盛,都是有名的法国菜肴。   卡佩夫人抿了一口白兰地,笑了笑,“今天怎么不见赵先生?”   周莹吃了口沙拉,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说他懒得看见你,让我来招待。”   卡佩夫人神色一僵,过了片刻,才说:“你们如此大费周章把我救下来,无非是为了订单的事。”   周莹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你也说我们大费周章才救下你,怎么样,为了报答一下救命之恩,要不要跟我们签订单?”   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卡佩夫人有些呆,反应过来后挑眉看向周莹,“我要是不愿意报答呢?”   周莹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那我们也没办法,只当是救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卡佩夫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周莹吃了会儿东西又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等吃完饭我就派人送你回去。至于回去后,你还是不是那个坐拥无数财产的伯爵夫人,或者说你还有没有命能活着,我就不敢保证了。”   卡佩夫人瞳孔一缩,神色有微微惊慌,“你什么意思?”   周莹故意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身边守卫那么严,都能被人掳走,你还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从昨日被掳走,险些没命,卡佩夫人心里就一直在思索这次害她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听了周莹的这番话,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却又不敢承认的猜测。   卡佩夫人强忍着内心的翻涌,维持着面上的镇定,问周莹,“你知道是谁?”   周莹看着她,点了点头。   卡佩夫人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跟你们合作,卡佩名下所有的钟表机械供应,都交给你们。”   周莹闻言微微一笑,可偏又一脸不好意思的说,“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是故意逼你跟我们合作,你以后要是回想起来生我们气怎么办,哎,强扭的瓜不甜,要不还是算了吧……”   卡佩夫人都要被她气笑了,这是不是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叹了口气,才开口道:“算不上你们.逼.我,毕竟老卡佩在世时就有意向和你们签约,你们的东西也的确精良,我起初只不过是因为别的顾虑才没有决定给你们订单,现在我决定和你们合作,如果你们怕我反悔,我可以和你们先签订至少五年的合作订单,只是我的印鉴被匪徒抢了,我只能先签名按手印。”   周莹笑容灿烂,“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卡佩夫人真是个爽快人!”说完她就从旁边的橱柜抽屉里取了一份订单合约摆在餐桌上,又拿了纸笔印泥,最后还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印鉴,正是卡佩夫人被抢走的那枚。   卡佩夫人目瞪口呆,良久才叹道:“赵夫人才真的是爽快人!”说完,也不再犹豫,简单看了一遍订单合约,见确实没有问题,就签字盖章了。   周莹收好订单合约,微笑着拿出了一张纸,递给卡佩夫人,“夫人,方才多有得罪,这个东西算是我们给你的赔礼,至于这次谋害你的背后主使者,相信看完这个,你就明白是谁了。”   卡佩夫人有些意外的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纸,仔细看完后,脸上又惊又怒,还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悲痛。   那张纸正是一份遗嘱,上面写着若她身故,所有卡佩家族的财产都由费尔南继承,这份遗嘱的委托人是她最信任的管家凯洛特,末尾还有她和凯洛特的签名,以及她的印鉴。她的签名自然是仿造的,但印鉴是真的。   周莹:“这张纸和你的印鉴,都是从那群掳走你的匪徒身上搜出来的,那群匪徒目前被我们的人控制着,如何处置,交给你来决定。”   卡佩夫人脸色极差,一向会控制情绪的她此时陷入崩溃,她捂着眼睛强忍着不流下眼泪,声音颤抖:“我从没想过会是他……”   周莹虽然不知道她口里的那个他是指哪一个,但她还是坦白给她讲了:“费尔南和凯洛特管家暗地里勾结,你的行程就是凯洛特提前透露给了费尔南,那些匪徒也承认了是费尔南指使他们谋害你。”   卡佩夫人闻言再也忍不住伏在周莹肩头失声痛哭。   等卡佩夫人从打击中醒过神来,她恳请周莹帮忙,将那些匪徒和这些证据送到巴黎警署,她这次绝对不会放过费尔南和凯洛特。   两天后,费尔南和凯洛特被抓捕归案,因为有卡佩夫人在背后的打点,这两人终身都要在牢狱中度过了。   如今与卡佩家族的订单签了下来,赵白石和周莹来法国的目的达成,十分想念孩子们的夫妻二人归心似箭,卡佩夫人的事情一结束,他们就收拾行装准备返回达沃斯。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卡佩夫人来到了茉黎斯酒店拜访他们。   当时赵白石和周莹正在收拾行李,卡佩夫人突然到访,两人只好停下手中的事情接待卡佩夫人。   上一次卡佩夫人被请来茉黎斯酒店,全程赵白石都未曾出面,这还是卡佩夫人自那日遭到赵白石拒绝后,第一次见到赵白石。   他今天穿了一身雪青色长衫,是周莹亲手所做,比起穿着西装时的高大挺拔,这身中式衣裳使他看上去温和儒雅,卡佩夫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周莹一看卡佩夫人总是色眯眯的瞧着赵白石,气就不打一处来。   瞪了赵白石几次,示意他赶紧走远点,赵白石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不和卡佩夫人说话,就找了个借口出门去街上给孩子们挑礼物了。   卡佩夫人见此有些不满,“赵夫人,你未免太小气了些!”   周莹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对我夫君不怀好意的!” ☆、友谊   拉佩夫人转了转眼珠,故意凑到周莹耳边说,“不如这样,我在法国还有好几家珠宝铺子,盈利都很高,我送你五成股份,算是私底下送你一个人的,你把赵先生让给我三天怎么样?”   周莹瞪她:“不行!”   卡佩夫人挑眉:“那两天?”   周莹:“想都别想!”   卡佩夫人气的够呛:“五成股份,给你当私房钱,你知道是多少吗?!”   周莹:“我管你有多少,不可能的事。”   卡佩夫人:“那就一天?”   周莹:“没门儿!”   卡佩夫人最后退让:“就一个晚上!!”   周莹:“你做梦!”   卡佩夫人被周莹怄的要死,“你至于吗,不就是让你男人陪我一晚上,他又不会少块肉,你还能白得那么多钱,这么划算的买卖你干嘛不答应?!”   周莹也气的很:“这也能当买卖?!他是我夫君!是我丈夫!!哪怕金山银山都砸给我,我也不答应!!!”   卡佩夫人难以理解:“他是你丈夫又怎么样,跟我睡一觉,他也还是你丈夫啊!”   周莹叉腰:“那不一样,他是我丈夫,就不能和别的女人睡!”   卡佩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搞不懂你们东方女人的想法,巴黎可是个浪漫的城市,邂逅一段爱情或者一场刺激的性.爱,哪怕只是露水情缘,也是件美妙的事啊。别说你丈夫,你自己也可以试试的。”   周莹看着她:“试什么试,我才不会去试呢!反正我也搞不懂你的想法,也不想懂。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卡佩夫人也不想再逗她了,耸耸肩,“还能来做什么,感谢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合作伙伴啊。”   见她换了话题,周莹的脸色才渐渐好转。可能卡佩夫人一直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东方女人,给了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谈着谈着就忍不住给她讲起了自己的事。   她原本是个农场主的女儿,一次偶然,被来农场附近狩猎的卡佩伯爵看上,卡佩伯爵的年纪比她父亲还大,她不肯答应,但后来迫于他的势力威逼,只能就范,成了他的女人,在他身边煎熬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女仆一步步爬上了卡佩夫人的位置,最后卡佩暴毙,还继承了他所有财产。那个凯洛特管家,是她从前的恋人,后来结婚生子、贫穷落魄求到她面前,她便把他留在了卡佩庄园,后来还扶持他当上了管家。   卡佩夫人笑的有些嘲讽,“我本来以为他是爱我的,甚至还想过要带着所有财产和他在一起,可你知道吗,费尔南不过是许诺了他不到十分之一的财产,他就答应和费尔南合作害死我。哈哈,可怜他的美梦破碎,后半辈子只能蹲在牢房里了。”   听完卡佩夫人的故事,周莹唏嘘不已,对眼前的女人既有同情也有佩服,两人一时无话。   卡佩夫人忍不住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相框,精美的金属雕花相框中间放着一张黑白相片,相片的背景是在一个庄园,里面赵白石和周莹并肩而立,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四个人都笑容灿烂。这是在康康惜惜三岁生日的时候请达沃斯镇上的一个照相师傅来庄园拍的,每次赵白石和周莹出门在外,都会携带着,想念孩子们了就看一看,刚刚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没舍得放进去,就摆在了茶几上。   卡佩夫人:“你们的孩子可爱极了。”   周莹微笑,“谢谢。”   卡佩夫人叹了口气,“可惜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见周莹听了她的话后表情有些错愕,卡佩夫人微勾唇角,带着恨意的低声道:“这都是老卡佩害的,他是一个疯子!”   周莹也不好多问,见卡佩夫人说完这话后又一脸温柔的看着那个相框,她便又往她的茶杯中斟了些牛乳茶。   过了一会儿卡佩夫人突然开口道:“其实我很嫉妒你。”   周莹一愣,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嫉妒当着面说的,“嫉妒我有孩子?”   卡佩夫人:“你不仅有可爱的孩子,还有爱你的丈夫,这些我都嫉妒。”   周莹想了想,“好吧,那你嫉妒可以,但是别对我做坏事。”   卡佩夫人失笑,“看来是有人因为嫉妒你做过坏事了。”   周莹点点头,也不多提,伸手拿了个马卡龙吃起来。   卡佩夫人也拿了一个马卡龙,边吃边说,“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不少女富商,但她们要么是丈夫死了,要么是丈夫跟别人跑了,要么就是没有丈夫。但你很特别,我打听过你们,你和你丈夫一起做生意,无论出席什么活动,他都会带着你一起,甚至还会让你决策。而且看的出你们还很恩爱,真的很稀有。”   周莹:“很稀有吗?”   卡佩夫人:“很稀有,特别是赵先生还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男人。”然后她又很是惋惜的来了一句,“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格外想把他拐到我床上来,啧啧,可惜啊。”   周莹伸手把她正要往嘴里放的马卡龙一把夺了过来,丢进自己嘴里。   卡佩夫人故意气她:“你说我都等了这么久,赵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啊,我还等着跟他告别一声呢。”   周莹站起身,“哎呀卡佩夫人,你的感谢我都收到了,时候也不早了,现在,我送你出门吧!”   卡佩夫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站起身拥抱了周莹一下,还给了她一个吻面礼,“以后叫我温切尔,现在你是我的朋友了,比起你丈夫我更喜欢你一些,回瑞士了记得给我写信,下次来巴黎了,也别忘了来找我玩儿。”说罢,她就很是潇洒的带着两个仆从离开了酒店。   在酒店门口目送着卡佩夫人的车驾离去,周莹心里忍不住的想着,这个卡佩夫人温切尔应该是她这些年在国外认识的最有意思的一个女人。   这时候,提着大包小包的赵白石从街道对面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马越也是提着大包小包。   赵白石见周莹正站在酒店门口笑看着他,他赶紧大步走了过去。   周莹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之前不是已经买了很多东西吗,怎么又买了这么多啊。”   赵白石微笑:“又看到不少有趣的玩具,就都想给孩子们带回去。对了,那个卡佩夫人走了?”   周莹点点头,“刚走。”   赵白石松了口气,“可算走了,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周莹笑着拧了拧他耳朵,“可以啦,走吧。” ☆、团聚   坐在回庄园的马车上,呼吸着山谷里的新鲜空气,周莹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孩子们了,也不知道两个小家伙长高没有,长胖没有,有没有想念爹娘。   赵白石揽过周莹:“昨晚在火车上你都没有好好睡觉,这会儿不困吗?”   周莹笑道:“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孩子们了,我就一点也不困。”   马车走到庄园外的草场时,远远就听到了惜惜的声音,奶声奶气却又娇憨清亮,笑声像一串银铃晃动玎珰,“大哥,把风筝再放高点,还要再高点,哎呀,你们跑慢点,等等我!”   听到这声音,赵白石和周莹都再也忍不住,纷纷看向车窗外,只见草场上几个孩子们正在放风筝,又大又精致的沙燕风筝,为首拿着风筝带着他们玩儿的是一个高个儿男子。   等赵白石和周莹看清那个男子是谁时,心中都激动不已,周莹忙喊车夫停车。   两人下了马车,就往草场那边跑,康康眼睛尖,大老远看到他们,就喊了起来:“爹!娘!惜惜,爹娘回来啦!”   惜惜原本玩儿的正高兴,闻言立马回头,眼睛里顿时就转出了泪花儿,风筝也不玩儿了,跌跌撞撞的就跟着康康朝赵白石和周莹跑去,边跑边喊:“爹!娘!”   带着他们放风筝的男子也回头看到了赵白石和周莹,眼里是止不住的欣喜,把线轴往瑞儿手里一塞,也和康康惜惜一起跑了起来,到后来看两个小的跑的跌跌撞撞的,索性一手一个将他们抱了起来,带着他们跑。   周莹眼圈儿都红了,哽咽着喊了声:“怀先!”   那个高个儿男子正是怀先,跑到赵白石和周莹面前后,就将两个孩子放了下来,自己跪下磕了个头,抬头叫了声:“爹、娘!”   周莹赶紧将他扶了起来,眼前的少年已经和赵白石差不多高了,一袭杏灰色长衫,简单利落的短发,轮廓清瘦俊逸,不再是昔日那个戴着顶瓜皮小帽,挥舞着小木棍,跟在她身后颠颠叫着娘的小调皮鬼儿了。   赵白石拍了拍怀先肩膀,看他虽然清瘦但身板还挺结实,很是满意,“什么时候到的瑞士,怎么没和我们说一声。”   怀先:“我前天就到达沃斯了,本来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特意没在信里说,结果没想到你们居然去了巴黎谈生意,还好你们今天回来了,否则就要和你们错过了。”   周莹忙问:“怎么了,不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吗?”   怀先:“这次是借着去德国谈生意的机会来的瑞士,我最多还能待两天。”   周莹虽然有些失望,但怀先好不容易能来一次,她还是很开心。这时惜惜像扭股糖一样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娇声娇气的嚷嚷:“娘,惜惜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你都不想惜惜吗?!还有爹爹也没有先抱惜惜!!!”   一旁的康康虽然没有像妹妹一样去撒娇,但小脸绷的通红,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的看着爹娘。   刚刚因为怀先的到来惊喜不已的夫妻二人,这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两个小家伙,赵白石哈哈一笑,将惜惜举了起来,“你看爹这不是把你抱起来了!”   周莹也把康康抱了起来,在他和惜惜脸颊上都亲了一下,指着怀先跟他们讲:“康康惜惜,这就是爹娘常给你们讲的大哥怀先,他可是难得来瑞士哦,你们开不开心?!”   惜惜兴奋的用手比划着,“我知道,我知道!大哥前天就来了,大哥可好了,给我们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还会带着我们一起玩儿!”   康康也说:“娘,我将来也要长得和大哥一样高!”   赵白石、周莹、怀先三人相视而笑。   时隔七年,一家人终于再一次团聚,身边还多了康康和惜惜。   因为太过开心,周莹甚至连旅途劳累都忘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自己拿手的好菜,把千红一家也请了过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傍晚时分,大家将餐桌餐椅都搬到了庄园的草坪上,所有人坐在一块儿吃喝聊天,直到夜深方才散去。   怀先三年前从美国哈佛毕业,同年归国,开始接手吴家的生意,次年按照周莹信中的嘱咐,对外宣称周莹病逝,之后怀先作为东院的大当家正式掌管吴家,去年娶了妻,这次出国谈生意,本来打算带着新婚妻子一起来瑞士探望赵白石和周莹,结果临出发时妻子诊出了有孕,所以他只好自己一人来了瑞士。   周莹听闻自己居然要当祖母了,高兴不已,临睡前还在和赵白石说这两天一定要给未来的孙子赶出几件小衣服,赵白石虽然舍不得她劳累,可看着她一脸兴奋激动的模样,又不好阻拦她,只能柔声说让她别急,先早点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赵白石刚考校完怀先的功夫,周莹就把怀先喊了过来,“怀先,娘先前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本来打算托人带回国内给你的,现在你来了就太好了,快过来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娘好赶紧改一下。”   怀先既感动又有点无奈,毕竟他娘的针线手艺他从小都知道,蹩脚的很,但娘的一番好意,他肯定不能拒绝,只能说:“娘,做针线多伤眼睛,干嘛让自己这么辛苦!”   周莹已经拿出几件长衫,在他身上比量,“你来试试嘛!”   穿上那衣服,怀先惊讶的很,针脚细密,做工精良,非常用心,“娘,这真是您做的?”   周莹拍了他一下,“废话,娘还骗你不成!”   怀先赞叹:“真是让儿子刮目相看,看不出这些年您在国外还学了这手艺!”   周莹把他身上的衣服扯平整,边检查哪里不合适边说:“怎么样,娘现在的针线活儿不错吧!你不知道,国外的衣服样式啊,看惯了倒也还好,但我到底还是喜欢咱们国内的衣服,不想让康康惜惜从小穿那些洋装,丢了咱们的民族服饰。这些年我就咬着牙自己琢磨着做。康康惜惜三岁前的衣服也是我做的,丑的很,现在手艺练出来了,才好看一些,你爹今儿穿的那件长衫不错吧,就是你娘我做的。”   “我这些年也断断续续估量着你的身形,给你做过不少衣裳,你爹哄着我说好看,我准备给你寄回国内时,被你千红姨看到了,把我给拦了,说难看的很,让我做好看点再寄回去给你。这几件呢,是我做的最好看的,你肯定能穿出门,哎呀,腰围都有点大,你这孩子个子高,人怎么这么瘦呢,一定又是老毛病爱挑食,来来来,都脱了,娘给你改一下。”   怀先觉得鼻子发酸,被他娘感动的想哭,顺从的试每一件衣服,又顺从的脱下来。他虽然是个大人了,但还是对爹娘怀着孺慕之情,本以为这些年与爹娘相隔万里,却没想到爹娘始终惦记着他。   娘以前的话不多,如今见了他却开心的絮叨不停,她问什么,他都一一回答,娘的容貌一如往昔,然而鬓边已经有了隐约的银丝,见娘蹲下身去检查衣摆长度,他忍着哽咽说了声:“谢谢娘。”   周莹头都没抬,仍是比量着袍摆的长短,闻言笑道:“臭小子,跟娘瞎客气什么。” ☆、安稳   自从怀先来了,康康和惜惜还有一众小孩儿天天都缠着要让他带着他们玩耍,什么打陀螺、踢毽子、放风筝、竹蜻蜓、抖空钟,这些国内的小玩意儿都被怀先带了过来,每天变着花样教给他们玩儿。   他此番来瑞士带了不少国内的东西,给每个孩子带了一套文房四宝,一些国内的启蒙书籍和小玩具,给周莹千红带了不少丝绸绣品和布料,给赵白石韩三春带了好几坛上好的西凤酒,还有其他一些国外很难买到的小物件。   因为大家彼此间的不舍,原打算再逗留两天的怀先最后还是在达沃斯待了七天。   第七天的下午,怀先正在打点明日前往德国要准备的东西,赵白石走了过来,说有话要交待他。   于是父子二人来到了庄园外的小河旁,边走边聊。   赵白石:“怀先,你跟爹说实话,你这次去德国真的只是做茶叶生意?”   怀先一顿,“爹,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赵白石微笑:“你骗的了你娘,可你骗不了我。”   怀先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我这次其实是去购置一批军.火,就是怕你们担心才瞒着你们,您知道了,也别告诉娘。”   赵白石点点头,“看来国内的形势比我们知道的还要严峻。”   怀先:“如今好不容易建立了民国,偏偏袁世凯要尊孔复古,恢复帝制,现在的国内不是动乱革命、就是罢工学.潮,连孙文、黄兴等革命党人都两次被逼逃亡日本,此时的国内表面平静,实则混乱不堪。”   赵白石:“所以你有意支持某个派系?”   怀先摇头;“我目前还没想好,更多是看谁能有益于国家人民,才会选择支持。”说到这里,他看向赵白石,郑重道:“爹,儿子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答应。”   赵白石:“你说吧。”   怀先:“无论国内发生什么事,儿子都希望您不要带着娘和弟弟妹妹们回国。”   赵白石有些欣慰,但还是故意问他:“为何?”   怀先:“国内并不太平安稳,而你们如今上了年纪,康康惜惜又还年幼,待在瑞士平安喜乐远比回国遭罪强。我知道您和娘都热爱祖国,可也请你们为自己为弟弟妹妹们考虑,勿要回国。”   看着眼前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青年,赵白石长叹一声,“好孩子,你真的是长大了。你放心,我与你娘余生估计都会在此地安度,至于你的弟弟妹妹们,等他们长大成人后,由他们自己决定吧。”   听到赵白石的这番话,怀先心里也松了口气,“爹,国内有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娘对我的教导。”   赵白石颔首,“我知道,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叮嘱你。你此番去德国,忙完生意,要立即归国,不久后欧洲恐怕会有一场大的战争,你不要再来。”   怀先心里一惊,忙问:“那瑞士可会有事?”   赵白石:“瑞士作为一个永久中立国家,应该不会卷入战争。”   怀先:“那就好。爹,如果是这样,你们也暂时不要去欧洲谈生意了。”   赵白石点点头,“另外,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凡事没有绝对,往往会有一个灰色地带夹缝生存,你现在年轻,正是冲动血性的时候,但你要时刻记着,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有妻儿、还有整个吴家,你的每个抉择,都会影响到很多人,牵连到很多人。如今国内时局动荡不安,无数浪头翻涌,但你不能随波逐流。”   “爹知道,你自小学习的新式思想,后来又在美国多年,怀着满腔激情热血想要报效祖国,可你要明白,你首先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以后还会是父亲,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你今后的每个决定都必须要深思熟虑,明白了吗?”   这番话让怀先醍醐灌顶,就像回到幼年那般对眼前的男人满是崇拜敬佩,他不过寥寥数语,却将他原本的心思揭露无疑,也给他指明了方向。他思索良久,认真的道:“爹,谢谢您的提点,儿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赵白石微笑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怀先。   怀先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存款簿和一应取用信鉴,他有些疑惑:“爹,这是?”   赵白石:“这是交给你的,我和你娘还会定期往里面存钱,国内银行资本薄弱,这些都是外国银行,在华应该都有分行,你可以去租界区取用,为家为国,以备不时之需。”   怀先略翻看了下里面的账目,心中震惊,对自己的父母更是敬佩,他有些忧虑的看着赵白石,“这钱未免太多,您和娘……”   赵白石:“你不必替我们担忧,这些年我们在国外也资助了不少华人学子,但我们不懂国内形势,不敢贸然捐资,只能交由你来决定,便是你这次不来,我们也会托可靠之人交付于你。”   怀先心中既是震动又是感慨,“爹娘放心,孩儿定然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赵白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估计你娘现在也把给未来孙子做的衣裳都做好了,先回去吧,今天你娘肯定不会再管着我,晚上咱爷俩好好喝一盅!”   怀先笑着答应:“没问题,我一定陪爹好好儿喝几杯!”   因为怀先明早要离开,当晚十分热闹,一大桌子人欢聚一堂,特别是康康和惜惜,知道大哥明天要走了,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寸步不离的粘着怀先。   第二日早上,赵白石和周莹带着两个孩子去火车站送怀先离开,看着列车渐渐远去,大家心中都怅然若失,惜惜哭的厉害,连向来小大人似的康康脸上也挂满了泪珠。   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没过几天,便又能嬉笑玩乐。反倒是周莹心中多有不舍,赵白石怕她胡思乱想,就悄悄吩咐两个孩子,让他们每天多缠着周莹,还发下话来:“谁把娘逗高兴了,爹就给谁奖励。”   于是周莹每天就被两个小皮猴儿各种缠着,忙得再没有功夫胡思乱想。   这天下午,赵白石去镇上巡视完商铺回来,远远就看见周莹和康康、惜惜站在自家花园里玩耍。   此时正是十月末,花园里开满了大丽花,浅红淡紫、美不胜收。周莹怀抱惜惜站在其中,惜惜正拿着个编好的花环要往周莹头上戴,周莹腿边站着的康康,也摘了一大捧花,举着小手要递给周莹,“娘,您拿着!我的花比妹妹的好看!”   惜惜正在思考怎么把花环给娘戴着好看,听到康康的话,低头不满的和他争论:“哥哥说的不对,明明我的花环更好看!娘,您说是不是!”   听着两个小的斗嘴,周莹笑不可抑,伸手接过康康递给她的花,将康康揽在腰前,笑道:“好看!你们俩的花都好看,娘都喜欢!”   不远处赵白石竟不舍得挪动脚步,只静静地含笑注视他们。   像是有所感应,周莹下意识扭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赵白石,便笑着晃了晃怀里的惜惜,“你们看,谁回来啦?”   两个孩子这时也看到了赵白石,齐声喊道:“爹!”   惜惜忙从周莹怀里溜下来,牵着康康的手,两人一起跑到赵白石面前。   惜惜指着旁边的月桂树,“爹,您快抱我,我要骑高高!摘那个桂花,让娘晚上给我们做大哥说的桂花糕吃!”   康康:“爹,你和妹妹一起摘,我和娘来接,我也想吃桂花糕。”   赵白石一把将惜惜抱了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膀上,扶着她的两条小短腿儿,朗声笑道:“行,你们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周莹哭笑不得,“白石,你别听着他们瞎起哄。”又对着两个孩子解释:“我们这是月桂,你们大哥说的桂花糕,得用国内的金桂做。”   惜惜不解:“可是我想摘,这个不也是桂花吗,难道不能吃?!”   周莹笑道:“想摘就摘吧,但这个花最好不要吃,叶子可以留下来,晚上我用来做牛肉臊子,让你们尝尝牛肉面!”   听到可以做牛肉面吃,两个孩子高兴的欢呼一声,惜惜拍着赵白石的脑袋:“爹,您快走近点儿,我要摘那个叶子最多的!”   赵白石听着闺女的吩咐,驮着她,指哪儿去哪儿,惜惜摘到叶子,就递给周莹和康康,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上入睡,赵白石脑海里始终都是那一幅画面:花丛中周莹抱着惜惜,揽着康康,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想起之前怀先带来的一套颜料,他再也忍不住,披衣起身,想去书房把脑海里的情景画出来。   周莹迷迷糊糊间看他起身,问他:“怎么了?”   赵白石把她被子盖好,亲了亲她额头,柔声道:“你安心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周莹点点头,闭上眼。等了有半个时辰,看他还没回来,想了想,索性起身去看看他在干嘛。   夜深人静,书房里有温暖的灯光透出来,周莹披着衣裳提着个小风灯,去找他。   原本伏案作画的赵白石,见周莹披件单衣就过来了,微微皱眉:“怎么起来了,也不怕着凉。”边说着边起身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她裹着。   周莹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向桌案上的画,“原来你大半夜不睡觉,是跑来画画了,这是画的我和孩子们吗,画的真好!”   赵白石揽着她一起看画,“我总觉得还是没有我脑海里的那一幅画好看。”   周莹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白石好奇:“为什么?”   周莹指了指画面的一角,“因为这里少画了一个你,添上了你才好看!”   赵白石失笑,吻了吻她鬓角,周莹瞪他:“赶紧添上啊,画完我们就回去睡觉!”   赵白石贴着她温热的脸颊笑道:“好,听你的,我这就添。” ☆、玩乐   如今在瑞士境内甚至欧洲几个国家的生意已经打点好,赵白石和周莹近几年都不打算再外出跑生意,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孩子。   而且因为达沃斯的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这些年来此度假、游玩的旅客络绎不绝。赵白石和周莹从中看出商机,就陆续在镇上投资经营了几家旅馆、酒店,收益出乎意料的好。   到了冬季,天气渐渐变得寒冷。   这一日,赵白石便带着周莹和孩子们去自家在镇上新开的酒店泡温泉。   名字虽然是酒店,但这里更像一个温泉山庄。达沃斯地处阿尔卑斯山系,镇内有很多山地温泉,因为西方人一直认为高山温泉里富含各种矿物质,具有神奇的功效,从罗马时代开始,人们就利用温泉帮士兵们解除疲劳和治疗伤口。   这家酒店刚好圈下了其中最大面积的一处温泉,里面装修精致而舒适,自开业第一天后,慕名前来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和爹娘一起出来玩儿,康康、惜惜两个孩子开心的不得了。康康的性格沉稳安静一些,虽然高兴不已,但还是会乖乖的牵着娘的手,走在爹娘旁边,惜惜就不同了,简直就是以前周莹的翻版,全程都像个小猴子一样,高兴的上蹿下跳,没有一刻老实。   周莹想教训她,结果每次都被护女儿的赵白石给拦着,看着惜惜又躲在赵白石身后冲她做鬼脸,周莹瞪赵白石:“你就惯着她吧,你看她现在都淘气成什么样子了!”   赵白石笑眯眯的挡着身后的惜惜,“夫人,我倒是觉得惜惜可爱的很,像极了你。”   周莹瞪大了眼睛,“你胡说,她比我小时候淘气多了!”   赵白石拉过身后的惜惜,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笑道:“反正我没机会见着你小时候,如今有幸从惜惜这里看到,可不许你把她管束太严了。”   周莹气的朝他翻白眼:“行啊,你就宠吧,我就看着你把她宠成个女魔王!”   赵白石摇了摇骑在他肩膀上的惜惜,大笑道:“我就乐意把我闺女宠成个魔王!”   惜惜抱着赵白石的脑袋,笑的露出一排小豁牙,谄媚的道:“爹最好了,惜惜最爱爹了!”边说着边对着她娘吐舌头。   周莹想把她提溜下来拍她小屁股,结果小鬼灵精一下子看出来,小短腿蹬来蹬去,大喊:“爹!爹!快跑,娘要揍我屁股!!”   赵白石闻言听闺女的吩咐,扶紧她的小短腿,边笑边小跑着躲开,“没事,你娘抓不住的。”   周莹:“康康,快去,把你爹大腿抱着,别让你爹给跑了!”   康康:“好嘞!”笑着冲上去要抱他爹大腿。   惜惜尖叫:“爹!赶紧跑!哥哥也来拖你大腿啦!!”   一家子就这样你追我跑的,笑闹着一直玩儿到了晌午。   午饭就在酒店的餐厅里用,都是瑞士的特色菜,特别是其中的芝士火锅,做的非常棒。   现烤出来的面包卷,配上煎香肠,蘸上一层浓郁的芝士酱,这是周莹怀孕时最爱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连带着两个孩子也都特别爱吃。   看着旁边的一大两小,都吃的恨不能把脸埋进芝士里,赵白石也很开心,“先别吃饱了,一会儿还有好吃的菜呢。”   周莹将一个蘸好芝士的面包卷递到赵白石嘴边,“这是什么时候请的新厨师啊,做的芝士火锅太好吃了!”   赵白石吃下她递来的面包卷,闻言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莹睨他:“还学着卖关子了。”   赵白石笑而不语,这时侍者又端上新菜,奶油芥香烤三文,秘制清蒸鱼,乳蛋饼。   周莹每样尝了一口,惊喜道:“你是不是把麦吉大厨请来了?!”   赵白石笑:“夫人好灵的舌头。”   麦吉大厨是苏黎世一家有名餐厅的厨师,赵白石和周莹以前去苏黎世谈生意,在那儿吃过以后,周莹一直赞不绝口。   周莹:“我记得麦吉先生不是不愿意来达沃斯吗?你怎么办到的?”   赵白石给她挟了一筷蒸鱼,笑道:“夫人当时都恨不得赖在人家餐厅吃饭了,我怎么能不把大厨给请回来?”   周莹伸手就要去拧他胳膊,赵白石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小东西吃的糊了一嘴酱汁,见状都“咦~”了一声,惜惜还故意把手捂在眼睛上,过一会儿又把手指撑开,瞪着骨碌碌的眼睛偷瞧着。   赵白石笑着拿筷子轻敲了下他们脑门:“咦什么咦,好好吃你们的饭。”   周莹还是好奇:“你到底怎么说服人家的?”   赵白石把玩着她的手,讲给她听:“当时离开苏黎世前,我自己又过去找了一次麦吉,把达沃斯未来的发展前景分析给他听,还给他讲了这里优美的环境,并许诺了他丰厚的酬劳,他考虑了近一年,最终决定来达沃斯,到我们酒店做了主厨。”   周莹:“麦吉先生的厨艺真的很好,那怕高价请回来也值得,可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赵白石微笑:“起初不能确定他会过来,后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以后啊只要馋了,我们就带着孩子们来自家酒店,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周莹笑容灿烂,双手捧着赵白石的俊脸晃来晃去,“哎呀,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贴心呢?”然后转头对两个小的说:“小的们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两个小东西闻言赶紧把眼睛闭上,笑的都露出了各自的小豁牙。   周莹见状回头迅速亲了一下赵白石的嘴唇,赵白石抚着嘴瞅着她笑个不停,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刚刚忘了告诉你,两个小东西的眼睛其实都是眯着的!” ☆、温泉   下午的时候,因为天气冷,一家四口就窝在套房里玩儿起了桌球,最近从英国又新传出了一种叫斯诺克的打法,既考验脑力又考验手力,赵白石和周莹玩儿的不亦乐乎。   康康惜惜就扒在桌沿看着爹娘打球,偶尔还要指挥爹娘打他们喜欢的颜色。赵白石和周莹每打完一局,就会把他们俩抱上桌案,让他们自己按着规则用手推球,赵白石和惜惜一队,周莹和康康一队,输了的一方就用毛笔在脸上画圈圈,一直玩儿到要吃晚饭的时候,两边对比,周莹和康康脸上的圈圈最多,赵白石和惜惜一队获胜。   惩罚就是周莹和康康顶着一脸圈圈在套房餐厅里吃晚饭,侍者进来送菜时一大一小纷纷捂上脸,期间惜惜笑的最放肆,赵白石也低声笑个不停,一直到吃完晚饭四人去了温泉室,周莹才领着康康一起把脸上的圈圈给洗了。   作为酒店的老板,住的自然是酒店里最好的套房,套房里就有专门的温泉室,客厅一样大小,四周种着四季长青的植物,中央是葫芦形的温泉池,池里铺着各色的鹅卵石,温泉水暖,蒸腾起乳色的水雾,整个室内温暖而湿润。   周莹正在一旁的更衣室里帮两个小家伙换衣服,白嫩嫩的两个糯米团子很快就换上了大红兜兜和小短裤,周莹刚嘱咐完他们不许去大池子里,康康、惜惜应了一声便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周莹只得赶紧脱衣服,反正没有外人,她打算就穿着肚.兜和亵裤去泡温泉,这时去客厅里取些瓜果点心的赵白石走了进来,一看周莹穿成这样,顿时皱眉,“穿成这样像什么话,套件中衣再出去。”   周莹不愿意,“反正都是自家人,哪里就不像话了。”   赵白石:“惜惜就算了,可康康是个男娃。”   周莹瞪大了眼:“康康才多大啊,他能知道什么呀!”   赵白石在衣箱里翻了翻,挑了件深色的中衣裤递给周莹,“再小也是个男娃。”   周莹不接,叉着腰:“那是我儿子,才五岁半,我穿成这样怎么就不行了!”   赵白石索性帮她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周莹不肯配合,“赵白石,你讲点理,有你这样防着自己儿子的吗?”   赵白石抬手握住她腰身,“反正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看你这样穿。”   周莹都被气笑了,这时康康惜惜在外面喊他们快点出去,她不放心那两个小的,又拿眼前这个顽固的男人没办法,只好认命的赶紧穿上中衣,赵白石这才满意,自己也穿着中衣和周莹一道去了池边。   葫芦形的水池,大圆的那边是深一点的水,小圆的这一边是浅水,两个小的此时正趴在小圆池边舀着水玩儿。   赵白石下了水池,把两个小的都抱了下去,周莹把带来的几个可以漂浮的玩具也丢到水面上,让他们玩儿。   赵白石想教两个小家伙游水,康康倒是学的挺认真,但惜惜不好好儿听,总是喜欢朝他们几个身上泼水,他们肯定不会任她泼,到后来就演变成互相泼水,周莹和惜惜联合起来朝赵白石身上泼,原本康康还帮下赵白石,结果周莹说:“康康,是娘的儿子就过来帮娘和妹妹泼你爹!”   康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转投娘和妹妹的阵营,三人围攻赵白石一个。   赵白石被泼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挡着脸说:“你们娘儿几个这是要造反吗?”   他话刚说完就被泼了一嘴水,周莹笑道:“就是要造你的反,谁叫你是个大顽固!”   这样笑着闹着,很快两个小的就玩儿累了,周莹见他们有点犯困,就和赵白石一人用一个大布巾把两个小团子包起来,到浴房里给他们用热水再洗个澡,还没等洗完,两个小家伙就在浴盆里睡着了。   赵白石和周莹一人抱着一个,轻手轻脚的把他们放在了各自的小床上,小孩的心思最简单,玩的开心,连睡着了都是笑着的。   给两个小的盖好被子,又在每个小脸上都亲一下,赵白石和周莹才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出来后周莹忍不住伸展了下胳膊,又揉了揉脖颈。   赵白石揽过她,“是不是有点累了?”   周莹:“可不是,伺候两个小祖宗还真挺累。”   赵白石:“要不咱俩再去泡会儿温泉,解解乏,我有好东西拿给你。”   周莹点点头,“行,没了两个小祖宗捣乱,咱俩安静泡一会儿去。”   赵白石:“那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等周莹下了温泉池,赵白石拿着几小瓶酒走了过来,蹲在池边,用高脚杯倒了一点递给她:“刚那两个小东西在,我没敢拿出来。你尝尝,咱们自家酒庄酿的第一批酒。”   周莹接过来尝了一口,是葡萄白兰地,“味道真不错,一点也不比我们在法国喝的那些名酒差,还有别的吗,都给我倒点尝尝。”   赵白石:“混着喝很容易醉,你每样只能尝一点点。”   周莹点点头,索性自己趴到池边去倒,又尝了下起泡酒,杜松子酒、苦艾酒,评价道:“我觉得我们酒庄一定会效益不错。”   赵白石喝的是白兰地,闻言颔首,“理论上是这样,但是酿造手艺也是要不断进步才好,否则在欧洲这样的环境下只会是昙花一现。”   周莹赞同他的话,挑了酸甜的起泡酒喝着玩儿。   酒意的发散和暖热的温泉,让原本的疲劳渐渐消失,周莹和赵白石两人并肩泡在温暖的池水中。   周莹摸摸红彤彤的脸:“我觉得有点热。”   赵白石:“不然你把中衣脱了。”他自己下水时就把中衣脱了,此时只穿了件亵裤,赤着上身泡在水中。   周莹朝水下看了一眼,然后轻笑着睨他:“不是你让我穿着中衣的吗?”   赵白石有些窘的微微侧了下身子,但想了想后又转了回来,还把周莹拉到胸前。   周莹抬手抵着他:“你想做什么?”   赵白石顶着个红脸,一板正经道:“你热,我帮你把衣服解了。”   周莹冷哼,“热我也不脱,我洗完就回去睡的。”   赵白石不再多说,伸手就去挠她痒痒,周莹抬脚踹他,偏偏在水下他也不疼,还握住她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砰”的一下,把她丢进水里。   还没等周莹站起来,赵白石直接钻进水里,握住她肩膀,吻了上去。   他们是在大圆池里,中央较深,两人便倾斜着没入水中。   适应了水下后,周莹渐渐睁开眼,与正吻着她的赵白石对视。   原本还想着也捉弄他一下,结果看着赵白石笑的弯弯的眼,周莹也忍不住笑了,差点呛了水,一连串气泡从口中逸了出去,赵白石见状又立刻覆上她的唇,给她过了一点空气。   水下的吻与在陆地上的感觉又不一样,他的唇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和温热,周莹想了想,还是抱住了他的腰,在水中和他拥吻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水中吻一会儿,然后浮上来换一口气,再沉下去接着亲吻。   周莹原本说好不脱的中衣也在赵白石的不懈努力下,最终沉进了水里,又被赵白石给踢的远远的。   她绾发的簪子也被赵白石取下来不知丢到了那里,长长的头发在池水中散开,像是浮动在水里的绸缎。   周莹倾斜着躺在水中,身后是散开的长发,绯色的肚.兜只剩下脖颈的系带还在顽强挣扎,被水波掀来掀去,赵白石双手抱着她的背脊,温柔的进入,动作了几下,却因为水下没有着力点,有些急不可耐,最后还是把周莹抱起,去了池沿的鹅卵石壁。   身后是有些硬的鹅卵石,周莹不想被硌着,只好攀着赵白石,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撞上身后的石壁,虽然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和酣畅,但赵白石一直没完没了的,周莹到后来便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忍不住去挠他的背,喘着道;“你到底还要做多久啊!”   赵白石吻她的唇,低声说着:“就快了,夫人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这个快了又过了许久还是没停,周莹气的故意绷紧身子拿捏他,赵白石粗.喘了一声,随后动作却越发激.狂。   周莹怄的咬牙,啃住他肩膀嘟囔:“老男人,这样卖力,你也不怕闪了腰……”   赵白石笑着亲她耳朵,“若是真闪了腰……就劳驾夫人帮我揉一下……”   等这番缠.绵结束,周莹没了力气,软绵绵的被赵白石抱去浴房洗漱,结果像两个孩子一样,还没洗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赵白石帮她洗完,又仔细把她头发擦干,才抱着她去了卧房。   周莹一钻进柔软的棉被,就沉沉睡去。赵白石起身去两个小家伙房间看了一下,给他们掖了掖被子后,再回到卧房,躺上床,在周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揽过她,相拥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47、48章其实也可以当做一篇番外来看,O(∩_∩)O哈哈~,名字就叫“白粥一家幸福的一天~” ☆、远行   在怀先离开瑞士的第二年七月,奥匈向塞尔维亚宣战,随即欧洲多个国家纷纷卷入战争,欧洲陷入一片战火。   尽管早在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上,欧洲各国承认瑞士永久中立国的身份,但其作为欧洲内陆国家,周边的大国互相开战,它身处其中,地位仍是十分尴尬。   起初周莹很是担心瑞士会遭到战火波及,赵白石则冷静的给她分析了局势,瑞士虽是弹丸之地,但其最大的优势是民族团结,全民皆兵,如今欧洲两方对峙,打的正欢,任何一方应该都不想费力来啃瑞士这个硬骨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白石的分析得到了验证,正如他所预料,那些战争大国并没有向瑞士发动进攻,达沃斯依旧安稳平静,周莹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1916年的秋天,欧洲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赵白石和周莹在欧洲的生意也逐步冻结下来,只能等待战争停止,再重新恢复生机。   达沃斯依旧宁静如世外桃源,夫妻二人每天就是打理镇上的商铺酒店,照顾陪伴孩子,日子平淡却温馨,在战争时代,这样的安稳本身就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在十月初的时候,三个华人青年找到了赵白石和周莹,为首的一个名叫尤洪煊,给他们带来了两封信。   一封是怀先的信,另一封是薄先生的信。   因为受欧洲战火影响,这还是两年来第一次收到来自国内的信。赵白石和周莹拆开信件认真阅读,才明白了尤洪煊等人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送信的缘由。   如今国内时局混乱,六月时,袁世凯病故,整个中华民国军阀割据,四处混战,情势危急,万不得已,怀先与薄先生只好写信,恳请赵白石他们能协助这三个华人青年去接洽一批军.火。那个军火商叫扎哈罗夫,一直在欧战边境地带活跃,随信还附了一张大额的银行支票。   也从信中得知,这三个华人青年都是年轻有为的爱国志士,为首的尤洪煊还是薄先生的大女婿。   两人读罢信后,心中沉重,夫妻二人不过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心中所想。故国危难,纵然前路凶险,赵白石和周莹也是义不容辞。   他们当即应下此事,安排三位青年先在庄园住下,由赵白石去联系合作过的商人朋友,探听一下扎哈罗夫的具体位置。   五天后得到具体的消息,扎哈罗夫如今应该是在德、瑞、奥三国交界处。考虑好安全路线后,赵白石决定和他们一同前往,周莹自然放心不下,要坚持随行,赵白石拗不过她,最终只好答应。   但就在临出发的前两天,他们的女儿出了事。   八岁的惜惜掉进山溪中,虽然瑞儿和康康及时下水合力将她救了起来,但她始终高烧不退,引发了急性肺炎,被送进达沃斯医院抢救。   赵白石和周莹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后,惜惜的病情才渐渐得到控制。这种情况下,周莹自然不能再同赵白石一起离开,她需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出发前的早上,赵白石又去医院看望了惜惜,小丫头终于退烧,刚刚醒来,正嚷嚷着要娘喂她喝粥,一看赵白石来了,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只是以前胖乎乎的小脸,明显消瘦了很多,让赵白石心疼不已。   赵白石从周莹手中接过粥碗,喂惜惜喝完粥,又给她讲了会儿故事,没多久小丫头就撑不住又睡着了,赵白石给她把被子盖严实,亲了亲她的脸颊,才起身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周莹。   周莹上前给他整了整衣领,问他:“准备今天什么时候走?”   赵白石看着她:“一会儿就走的。”   周莹手一顿,眼圈有些泛红,“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白石握住她的手,“我会争取在过年前赶回来。”   周莹抱住他腰,看着他:“我不要你赶时间,我只要你安安全全的。每到一处地方,只要能发电报,就一定要发电报回来,让我安心。”   赵白石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有眷念和不舍,“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周莹踮脚吻了吻他的嘴唇,将脸埋在他脖颈,轻声说:“我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着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赵白石紧紧抱着她,“好。”   惜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娘站在窗前,一直看着窗外,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娘!”   周莹回过神来,忙走到床边,“惜惜睡醒了?”   惜惜点点头,问:“爹呢?”   周莹抱着她坐起来,给她穿上厚实的外衣,然后让她靠在枕头上,“你爹出远门了,娘在这儿照顾惜惜。”   惜惜:“出远门?爹是出去谈生意吗?那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莹摸了摸她清瘦的小脸,“等惜惜小脸蛋胖回来的时候,你爹就回来了。”   惜惜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那我一定要多吃点,赶紧胖回来。对了,哥哥怎么也没来啊?”   周莹给她倒了杯水,将医生开的药片递给她,“你哥哥也有些着凉,娘让他待在家里休息,等好些了再过来陪你。”   以往的惜惜最反感吃药片,每次都要哭闹个不停,今天倒是乖乖的接过药片,老实的喝了下去。   周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惜惜,母女二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惜惜心里惴惴,小手在被子底下抠来抠去,过了好一会儿,低下了脑袋,闷闷的说:“娘,我错了。”   周莹面色难辨喜怒,反而问了一句:“你哪里错了?”   惜惜埋着头,片刻后说:“我不该一个人跑去救小艾。”   其实惜惜掉进山溪,是有缘故的,在康康他们把昏迷的惜惜背回来时,韩家的小女儿悦儿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周莹。   那天惜惜和悦儿在庄园里玩跳绳,惜惜突然说看到对面林子里一个大人把小艾拖走了,小艾也就是艾米丽,是庄园仆从的女儿,六岁,很喜欢和惜惜玩儿,一直是惜惜的小尾巴。当时惜惜只对悦儿说了声让她去喊人,就跑出了庄园去追那个人,悦儿吓得六神无主,刚好康康和瑞儿过来找她们,把事情和两个男孩一讲,几个孩子就赶紧追了出去。   他们按着惜惜跑的方向追进了山林里,当时惜惜正在和一个成年男人打架,小艾身上都是伤缩在一边哭,两个男孩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惜惜打那个男人,就在这个过程中惜惜被那个人推到了山溪里,瑞儿拼了命的拿石块把那个人砸昏过去,然后和康康一起跳进山溪,把惜惜给救了上来。   看着几个孩子一身狼狈的跑回庄园,瑞儿还背着昏迷不醒的惜惜,当时把赵白石和周莹都吓得半死,问明情况后,众人都是又生气又心疼,秋天的山溪流速虽缓,但溪水冰冷,回来后,两个男孩只是有些着凉,但惜惜却发起了高烧。   想起当时的情况,周莹还是忍不住心悸,声音便带了些怒意:“你也知道自己任性了,如果那天康康和瑞儿没有及时赶过去,你会怎么样?如果那天你们五个小孩都打不过那个坏蛋,会发生什么事?这些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冲出去,你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不能先回来找爹娘、找大人?”   惜惜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被子上,她哽咽着说:“娘,我错了。我当时只想着小艾被抓走了,就冲了上去,都是我不对。”   周莹伸手把她的眼泪擦去,“你这次差点吓死爹娘了,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做事也要动动脑子,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明白吗?”   惜惜哭着点头,“娘,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   周莹用手绢把她眼泪鼻涕都擦干净,惜惜忍不住又问:“娘,后来抓住那个坏蛋没?”   周莹:“你们回来后,你爹就赶紧去请了镇上的警员,把那个坏蛋抓住了。”   惜惜“嗯”了一声,然后把头埋在周莹胸前,不时抽噎着,周莹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投向了窗外飘落的黄叶,柔声道:“惜惜,你哥哥虽然和你一般大,但他是个沉稳安静的孩子,你呢,从小就调皮,我和你爹又一直宠着你,所以才养成你这样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性子。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教训,你今后一定要改,不然……你让爹娘怎么放心的下?”   惜惜哭得眼皮都肿了,她抱着周莹的脖子,边哭边保证:“娘,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担心了,我一定改!娘,你不要难过…不要生气,惜惜一定改!”   周莹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她眼睛,放柔了声音,“不哭了,娘相信惜惜会改的,惜惜不哭了啊。” ☆、被困   到了1917年的一月,赵白石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公历的新年已经过了,农历的新年还有二十二天。这也是自从周莹和赵白石成亲以来,两人第一次分离这么久。   周莹的生活似乎一如往常,打点镇上的生意,照顾陪伴两个孩子。   然而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周莹瘦了很多,常常说着话就走了神,眉间总是轻轻皱着,带着担忧。这期间两个孩子都很乖,康康历来懂事,而惜惜自从身体康复后,整个人都变化了很多,虽然仍旧活泼,但不再任性,同她讲道理,也会乖乖的听了。   两个孩子起先还经常会问爹什么时候回家,周莹每次都会温和的回答说:就快了。但渐渐的他们发现,每次一跟娘提起爹后,娘就会整晚都睡不着觉,到后来,他们就不敢再问起了。   这三个月来,赵白石一共发回了两次电报,他们一直游走在边境找那个希腊籍的军火商人扎哈罗夫,每次只有回到瑞士的边境大城才能发电报回来。尽管如此,周莹还是每天都会去镇上的邮局询问,就算失望而归,她仍旧坚持,风雨无阻。   直到一月十号,周莹终于收到了第三个电报,赵白石他们找到了扎哈罗夫,并将事情都谈妥了,三个华人青年七号时启程回国,赵白石现在也已经到了列支敦士登,正在赶回达沃斯。   周莹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完电报,她这三个多月来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她在心里推算着时间,估摸着赵白石在农历新年前应该就能回来。   然而在一月十二号的时候,达沃斯镇上的报纸登出了一则消息,列支敦士登与瑞士之间划清界限,战争时期,两国人员禁止来往,边境的瑞士军队已经拉开警戒。   列支敦士登是瑞、奥之间的一个小国,一直也学着瑞士保持中立,但因为其统治者家族和奥地利军队颇有渊源,如今也被认为是交战国的附庸国家,瑞士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最终决定与列支敦士登断开来往。   周莹仔细看了下时间,这个政令就是在一月十号下达的,直到今天达沃斯的报纸才登出来,也就是说赵白石如今很有可能被困在了列支敦士登。   先前的期待顿时转变成了更深的担忧,周莹再也坐不住了,接下来的两天她去找了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有认识的政府官员,费了很大力气求得了一张通行证,然后就收拾行装,准备赶往边境去接应赵白石。   因为之前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赵白石这次出门只带上了何绍,韩三春和马越留守达沃斯。   得知赵白石他们很可能被困在了列支敦士登,韩三春让周莹留在家里等消息,由他和马越带上通行证前往边境,但周莹不同意,双方为此争执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周莹说服了他,因为达沃斯这边不能没有男主人留下来守着,这也是当初赵白石没有让韩三春同去的原因。   最后决定下来,由周莹带着马越和三个可靠且愿意前往的庄园仆从,前去边境接应赵白石他们。   临走前,两个孩子尚在睡梦中,周莹轻轻的在每个小脸上吻了一下,又留恋的看了会儿他们的睡颜,才转身离开。   天上下起了大雪,火车即将发动,周莹看着前来送行的韩三春和千红,犹豫片刻,还是说:“姐、姐夫,如果我和白石……康康、惜惜就拜托你们了。”   千红忍不住红了眼睛,骂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们两口子都得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听到没有!”   周莹笑了笑,上前拥抱了千红一下,轻声说:“拜托了,姐。”   千红哭着回抱住她,点点头。   周莹也不再磨蹭,转身和马越他们一同上了火车。   一月二十一号中午,周莹他们抵达瑞、列边境的一个小镇,出了火车站的时候,周莹突然想到今天已经是农历腊月廿八,这一年没有腊月三十,明天廿九就是除夕了,赵白石之前还说他会争取在年前回到她身边,公历年已经错过了,农历年还差一天,看来他这次要失言了。   为了赶时间,周莹他们一行五人骑着快马,前往边界区域,今年瑞士的雪似乎格外的大,骑在马上,大朵的雪片扑簌着往脸上砸,周莹骑得最快,整个脸都被冻的麻木,只是讨厌这雪,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还想骑得更快一些。   在路上他们隐隐听到远方像是雷声的轰鸣,但风雪声太大,也顾不上扭头询问,大家只一个劲儿的驾马前行。   等他们到了边界区,那里已经有瑞士军队驻守着,周莹上前说明来意,并递上通行证,然而却遭到了拒绝。无论他们又找了多少军官乞求并送上钱财,结果都是一样,只因这个时候,意大利的军队准备攻打奥地利,正在从列支敦士登下手,没人敢越边界线,更不敢放人过去。   周莹的靴子已经被雪水浸透,整个斗篷也是湿漉的,她的手上都是冻裂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手上滑下来,滴在她所站的雪地里,但她就这样守在这里,不愿离开,后来一个年轻的当地士兵有些不忍心,将她拉到一侧,隐晦的指了指另一边的雪山,让她可以去碰碰运气。   周莹终于又有了希望,她给了那个士兵一大笔钱,然后叫上马越他们骑马赶往那个雪山处。   远远的能看到那个高耸的雪山,但其实是在小镇的另一侧,距离还有很远。一路上又问了几个当地人,得知从雪山这边翻过去,另一头就是列支敦士登,不过很少有人会冒险去翻这个雪山。   周莹在心中沉思片刻,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看着那个雪山,疯狂的打马前进。就在快到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阵轰隆声,比之前的那一次还要清晰,他们忍不住勒马停了一下,远处的雪山上像是飞快的褪了一层云团的衣服,白烟腾腾,周莹心里顿时一惊,以为自己眼花,扭头问大家:“刚刚是怎么回事?”   有个仆从仔细看了一会儿,喊道:“夫人,好像是山上雪崩了!”   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他刚一说完,雪山一侧又有一层云团般的积雪滚落下来。   周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着,呼吸都有些艰难,她哑着嗓子喊道:“你们不许前进,留在这里等着,我先到山脚附近去看看。”说罢,便骑着马跑了出去。   然而没过一会儿,马越带着他们又都追了上来,周莹隔着风声吼他们,“谁让你们跟来的,都给我回去!”   马越大喊着:“夫人,我们拼死也要跟着你!”   其他三个也纷纷附和。   周莹拗不过他们,最终只能大喊,“那你们一定保护好自己!!!”   等他们到了雪山脚下时,雪已经停了下来,这会儿也没有了轰隆声,看上去一切归为平静。只是不断有山下的村民携家带口背着东西朝外面跑着。   周莹拉过一个行色匆忙的男子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喘着气忙说:“意大利人在朝列支敦士登那边丢□□,引发了这边的雪崩,村民们怕被雪给埋了,都在忙着逃命呢。”说罢还劝说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松开那个男人后,周莹有些怔怔的看着那个雪山,这时马越的声音唤回了她,他在一旁大声喊她:“夫人!!何绍!!!何绍在这里!!!”   周莹只觉得一个激灵,赶紧跌跌撞撞的朝马越那边跑去。   何绍被两个村民抬着,满脸是血,腿上也是伤,原本昏迷着,结果马越的声音把他惊醒了,看到这时周莹跑到他面前,顿时从担架挣扎下来,跪在周莹面前,哭喊道:“夫人!”   周莹蹲下身扶住他,急问:“何绍,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石呢?!白石去哪儿了?!”   何绍把头磕在雪地里,“夫人,老爷……老爷被崩塌的雪冲走了!”   周莹只觉得天灵盖里好像被人浇了一瓢冰水,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她的手攥着何绍的肩膀,颤抖着声音说:“你…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绍抹去脸上血水和泪水,哭着说:“我们在列支敦士登被困住了,老爷赶着回瑞士,怕时间拖久了,会发生变故,我们二人就打算从雪山那边翻回来,原本都快到了,但突然山那边传来了炮弹声,老爷担心会引起雪崩,就去提醒这里的村民赶紧离开,后来没多久,果然山上雪崩了,老爷本来是可以逃开的,但是他跑去救一个孩子,没想到积雪会从他身后塌下来,他只来得及把孩子抛给我们,自己却被塌下来的雪给冲走了。”   “我沿着那个方向去找老爷,结果被滚下来的枯松砸中,昏了过去,醒来时就听到了马越的声音。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老爷!”何绍不停的磕头,把地上的雪都染成了红色。   他的话让周莹泪流满面,只稍闭眼,她脑海中就能想象出当时的那一幕,她深吸了口气,把何绍搀了起来,嘶哑着声音对他说:“何绍,你把那个方向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 ☆、雪难   何绍闻言一惊,马越也赶紧说:“夫人,您先去安全的地方等消息,让我们去找老爷吧!”其他几个仆从也跟着劝阻周莹。   周莹摇了摇头,“不用多说,该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何绍,你告诉我,白石是在哪个方向出事的。”   何绍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右腿被砸断了,此时起身都费力,借着马越的搀扶站稳,“夫人,您在这里等着,让我带着马越他们去找老爷。”   周莹取下头上的发簪抵着脖子,瞬间有血珠渗了出来,她声音坚决:“我要你告诉我!!”   “夫人!!!”马越众人都惊恐的看着她,何绍血和眼泪糊了满脸,“夫人!!我说!我这就说!您别这样!”   何绍赶紧说了赵白石出事的大致方位,周莹这才放下簪子,转身去包袱里找了一双方便登山的靴子换上,又往水壶里灌了些烈酒,捡了根枯树枝当做手杖,就迅速往山上走去。   马越不顾何绍强烈要求随同,将他托付给几个村民,然后带着三个仆从一道追了上去。   周莹回头瞪他们,“你们都在下面等着!!”   马越等人并不听她的话,依旧和她一起往山上走,周莹怒道:“山上很危险!你们给我回去等着!”   马越终于开口:“夫人,再危险我们也要跟您一起去找老爷。”   周莹还要再劝,马越又说:“夫人,您必须带上我们,要是老爷……您一个人能做什么?”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下去。   疾走着的周莹闻言一顿,片刻后继续大步向山上走去,清瘦的背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勇和倔强,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最终妥协:“不管怎样,你们注意自身安全。”   他们一行五人在山上走了很久,按着何绍说的方向,一直探寻着,空旷的雪山上,众人不停地呼喊着赵白石的名字,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周莹的心越来越沉,嗓子已经彻底嘶哑,看着茫茫的雪地,既怕找不到那个人,又怕找到后是她接受不了的结果,整个人陷入绝望的边缘。   突然,周莹看到山腰的断崖边沿隐隐有金色的反光,她下意识的走近,马越他们赶紧要上前去拉住她:“夫人!别过去,那边是山崖!”   周莹摆摆手,“我好像看到了什么,那边路窄,不能承受太大重量,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千万不要过来,我看一眼就回来!”   马越几人只好站在原地,提心吊胆的看她走过去。   周莹走到山崖边缘,看见雪中果然埋着半截金色的东西,她蹲下来伸手拨开雪,看清那个东西的一瞬间,她的呼吸一窒,那是一枚金质怀表,表链钩住了山岩的缝隙。她颤抖着用手拽出表链,拿起那个怀表。掀开怀表,表盖内侧嵌着她和赵白石的相片,看着相片里两个人开心的笑脸,她的眼前瞬间模糊。   同样的怀表,她的脖颈上也挂着一个,这是三年前一位做钟表的老师傅送给她和赵白石的礼物,他们两人一直都随身戴着。   如今属于赵白石的怀表却出现在此处,周莹紧紧攥着那枚怀表,擦干眼泪看向四周,这是一个断崖,上面是陡峭的雪山峰,下面是白茫茫的崖底,再没有其他。   周莹心中恐慌着,白石,你到底在哪儿?   这时她脚下传来轻微震动,感觉好像要裂开一样,周莹抬头,看到山壁上有隐隐雪雾,心道不好,立刻对着马越他们大喊:“你们快走!!!上面的雪要崩塌了!!!快!!!”   她尚来不及离开,头上便有雪块砸了下来,她迅速护着头想要往旁边跑,这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耳边传来马越他们的大喊:“夫人!”她只来得及回了一声“快走!”便被上面滚落的雪兜头罩脸的裹住,后脑顿时一疼,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周莹一直觉得自己很冷,她想就这样睡下去,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种恐惧,要让她赶紧醒来,她心里下意识的抱怨,自己都冷成这样了,白石为什么还不来抱着她睡?白石呢?白石……刹那间,周莹清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侧趴着陷在雪堆里,幸运的是她的头露在外面,身下好像是树枝,扎在她的腰间,很疼,她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推开身上的雪,让自己坐了起来。四下一看,她应该是掉在一个山坡的平台上,旁边斜伸出一棵老松树,雪堆压着她刚好趴在断松枝上,至于这里是哪儿,她自己也不清楚,之前并没有经过这里,估计是被雪冲过来的。   她忍着疼将腰间扎着的松枝拔了下来,松枝结冻后很是坚固锋利,她检查了下伤口,好在没有扎到内脏,只是些皮肉伤。   看现在仍是白天,她应该没有昏迷太久,必须赶紧站起来,接着去找赵白石。她捡起掉在一旁的水壶,打开喝了一大口烈酒,又将水壶盖好,绑在身侧。   然后扶着松树站了起来,不知是冻得太久,还是酒劲上了头,周莹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懵,整个人有些眩晕,恍然间,她好像看到赵白石就站在山坡下,她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山坡下除了白茫茫的雪地,什么都没有。   但是心里却有种强烈的感觉,她要下去,白石很有可能就在下面。   雪坡有些高,很多地方因为陡峭没有被雪覆盖,露出黑色的岩壁,周莹从身上撕下一个布条绑在松树枝上,然后便后背贴着坡壁,顺着雪坡慢慢往下滑,滑到一半的时候,脚下没有踩稳,整个人滚了下去,所幸跌进了雪里,没有大碍,只是手掌手肘全被磨破,鲜血淋漓,脸上也有好几处刮了口子。   周莹从雪地里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积雪,沿着她刚刚眼花的方向一直走着,一路上嘶着嗓子喊着:“白石!”然而始终没有回应。   只有雪地,覆着雪的松树,还有几只从雪里钻出来让她空欢喜一场的雪獾。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每走到一处就撕下棉衣的布条挂在结实粗壮的松树枝上,留下记号。   她在雪地里跌了多少次跤,连她自己也数不清,就在她快要走不动了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片藏青色。   好像突然身体里充满了力气,她发疯似的朝那片藏青色跑去,越走近那片藏青色越明显,是布料,是棉衣,是她亲手为赵白石做的棉袍,是赵白石穿着那身棉袍躺在雪地里。   跑到近前时她几乎是扑倒在地,跌跌撞撞的爬过去,“白石!是你吗?白石!”   她拼命扒开他身上覆盖的雪,露出来他英挺的面容,周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砸了下来,她赶紧擦去他口鼻里的雪,把他抱在怀里,哭着喊他:“白石,我找到你了,你快醒醒啊,我是周莹,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给我醒醒啊!”   赵白石始终没有反应,那双每次看见她都会笑起来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面色惨白,向来温暖的大手此时也像雪一样冰凉,周莹抖着手把壶里装的酒喝了口,然后哺到他口中,不停的搓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的脸颊、鼻子、嘴唇,这样持续了很久,但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周莹终于忍不住伸手到他鼻间,然而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莹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状态,她像疯了般的吻着赵白石的嘴唇,边吻边哭,“赵白石!你不能死!你给我醒过来啊!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会平安回来的!这就是你说的平安吗?!你给我醒醒!我要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到后来她就趴在他脖颈边哭,好像眼睛里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既然赵白石醒不过来了,她就想一直哭到自己也死过去,然后她就可以去找他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去找他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哑又轻柔,“怎么哭成这样了?”有一双手臂缓缓揽住了她。   周莹身体一僵,她抬起头来,赵白石正温柔的看着她。   周莹一把抱住他,声音绝望而尖厉:“白石,我爱你,我求求你,你带我一起走吧!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你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我求求你!” ☆、深爱   赵白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莹,在他的记忆中,周莹一直是坚强的,即使悲痛,也很少像这般歇斯底里,他觉得心里疼的厉害,抱着她慢慢坐起来,“夫人,我在呢,不要哭。”   因为哭的太狠,周莹伏在他肩头喘息着,手却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两人的骨肉勒在一起,她嘴里还是毫无章法的说着:“求求你带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   她抱的太紧,赵白石被勒的有些咳嗽,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别哭,我去哪儿都带着你,不会丢下你,夫人,不要哭了。”   可能是这样的安抚起了作用,周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她不再抱的那么紧,而是稍微分开些,目不转睛的看着赵白石,然后伸出双手捧着赵白石的脸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白石,你是回来接我的吗?……白石,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你带我一起走好吗?”   赵白石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他抬手覆在周莹的双手上,声音哽咽:“夫人,我没有丢下你,我还活着呢,我们都还活着,夫人,你看着我,赵白石还活着呢。”   “活着”两个字让周莹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光亮,然后又倏忽熄灭,她嚎啕大哭起来,“你骗人,白石明明连呼吸都没了,白石死了……他丢下我了……他死了……”   她哭的惨厉,泪水划过脸上的伤口混着鲜血一起滴落,赵白石只觉得心被揉碎了般,疼的他不能呼吸,手足无措间,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把棉袍解开,将周莹摁在他胸口处,让她听自己的心跳,“夫人,你听,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刚刚只是闭住气了,我没有死,我还活着,你听啊!”   周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明显感觉到他温热的皮肤下心脏在鼓动着,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了下来,只余下她和他的呼吸声,还有他心口扑通、扑通的搏动声。   周莹整个人呆呆的,她又伸出手按在那一处,冰冷的手掌贴着温暖的皮肤,赵白石忍不住颤了一下,周莹手心处的跳动越发快了起来。   她好像突然从另一个世界掉了出来,头脑变得清晰起来,抬头看着赵白石的脸,整个人又悲又喜,压抑着哭意喊了一声:“白石!”赵白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轻声说:“夫人,我在呢,我还活着,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周莹脸埋在他肩膀上,不停的点头,红色的泪水印在藏青色的棉袍上,变成了并不明显的暗黑色,但赵白石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肩头的温热和湿漉。   他把她从自己肩头扶起来,看着她狼狈的脸,忍不住轻轻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又吻上她的眼睛,柔声道:“不哭了。”   周莹没有说话,只是贪恋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赵白石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轻声给她解释:“我碰上了两次雪崩,第一次的时候被雪冲了下来,我被埋在雪里呼吸困难,想起以前学泅水时练过的闭气,就试着屏住呼吸,熬过了那一阵,后来雪势稳定了,我从雪里爬了出来,迷失了方向,走了好一会儿,没有找到何绍,只好沿着山路朝山下走,却没想到,又发生了第二次雪崩,我被雪里的碎石砸中,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就听见你在我旁边哭。你探我呼吸时,可能是我在昏迷中下意识的间歇闭气,结果吓到你了。”   周莹吸了吸鼻子,“不是吓到,是快把我吓死了。”   赵白石亲了亲她的发顶,“对不起……只是夫人,你怎么会跑到这雪山上来的,身上还弄了这么多伤,睁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周莹靠在他怀里,手攥着他衣服,听到他问她,便揉了揉眼睛说:“观音菩萨跟我说你被雪埋了,让我过来救你。”   看她这会儿居然有心思开起玩笑,赵白石的心放了下来,他用下巴抵了抵她的头顶,“说真话。”   周莹:“我担心你被困在列支敦士登,就带了通行证来接应你回瑞士,但边境的瑞军不同意放人,然后我就来了雪山……你果然不要命的要翻雪山,幸亏我来了,不然你就要被冻成冰棍了。”   赵白石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还想回去见你,怎么会不要命呢。在翻雪山前,我和何绍已经准备了很久,如果不是碰上雪崩,这会儿应该已经坐上回达沃斯的火车了。也不知道何绍怎么样了。”   周莹:“他找你的时候受了伤,现在应该在山脚下等着我们,和我一起上山的还有马越他们,后来我们分散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事情。”   赵白石:“那我们起来去找他们,你现在还好吗?”   周莹点头,“我很好,你呢?”   赵白石扶着她站了起来,“我只是晕过去了,身上并不要紧。倒是你……”周莹身上大大小小到处都是伤,棉衣也破的厉害,赵白石心里又酸又疼,周莹看他一直拧着眉,忍不住开口:“我没事,身上都是摔倒时蹭的伤。不要再耽误了,一路过来的时候,我做了记号,我们先找找看吧。”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雪地里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寻着之前的记号,一直走着,等走到之前周莹滑下来的雪坡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座雪山是多个山峰连成的,赵白石和周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地,一路走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下山的路,夜路昏暗,这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两人最后只好又回到那个雪坡附近。赵白石找了些断松堆在一起,搭了个简陋的棚子,但雪势不停,寒风又大,没有办法生起火。   两人把壶里剩下的烈酒分着饮了,饶是如此,周莹还是冻的直打哆嗦,赵白石将衣衫解开,把她整个人裹在自己的怀里,让她汲取自己身上的热量,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处,看着茫茫的夜色和纷纷的大雪。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夜晚,除非有人来营救他们,否则只能活活冻死在这里。   松枝根本阻挡不了这样的风雪,没过多久,赵白石和周莹的头上就落满了雪花。   赵白石怕雪水融进周莹的脖颈里,伸手要去拂,周莹却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   周莹微微笑了一下:“不要拂,白石,你看啊,我们这样也是一起白头了。”   赵白石手一顿,随后哽咽着点点头,“是啊,我们一起白头了。”   周莹勉力撑起身子,从他怀中挪开,把他衣服拢紧,隔着昏暗的夜色,定定的看着他。   赵白石想把她抱在怀里,周莹却摇了摇头,“我不冷了,我想看看你。”   赵白石温柔的抚着她的脸,“别怕,我在呢,一直在你身边,不会丢下你。”   周莹笑了起来,被冻裂的嘴唇因为这一笑,有血丝渗出来,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她看着他,认真的对他说:“赵白石,我爱你。”然后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赵白石闭上眼,回吻着她,两人的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他声音干哑却郑重:“周莹,我也爱你。”   周莹笑着点点头,慢慢的靠在他肩膀上,满脸都是笑意,“我突然觉得很幸福。”   赵白石抱着她,“嗯,我也是,很幸福。”   周莹嘴角微微翘着,眼睛渐渐阖上,声音低了下去,“白石,我有些困了……”   赵白石晃了晃她,“夫人,不要睡,再和我说说话。”   周莹的声音低不可闻,只喃喃了一声“白石”。   漫天的风雪没有尽头,简陋的松枝棚下,赵白石流着眼泪,紧紧的抱着周莹,不停的轻声和她说着话,乞求着她不要就这么睡去。    ☆、相守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很模糊,只有赵白石是清晰的,他一直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不停的和她说着话,他的声音、心跳,始终在她耳边回响着。   周莹慢慢睁开了眼睛。   “夫人醒了!马越快叫医生过来!夫人醒了!!”   耳边传来何绍欣喜的声音,周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嘶哑的声音喊着:“白石。”   何绍:“夫人,您别担心,老爷就在旁边的床上躺着,还没醒过来,您现在还好吗?”   周莹觉得浑身都很疼,她咬牙坐了起来,扭头看向旁边,赵白石面色苍白的躺在另一张床上,她不理何绍的劝阻,起身下床,跑到赵白石的床边蹲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见周莹蹲在地上,忙让马越他们将她扶到床上,周莹不肯,一直问医生赵白石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只好解释说赵白石的冻伤比她要严重一些,而且有些轻微脱水,所以醒来的晚,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   周莹听完后才放心,但是依旧不愿意躺回床上,马越只好给她搬来一张座椅,让她守在赵白石的床边。   周莹本想握着赵白石的手,但她发现自己和赵白石的手上,都缠满了纱布,她怕弄疼了他,只好干坐在一旁看着他。   原本以为他们夫妻俩会被冻死在雪山里,却没想到,两个人都还活着,恍惚过后,她才仔细看了看周围,原来他们是在一个简陋的诊所里,窗外仍在下雪,但已经是白天了。   何绍身上有伤,没待多久,又被扶了出去,现在是马越和另外两个仆从守在这里。   周莹:“你们几个都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马越:“回夫人,我们都没有事,当时雪崩塌下来,我们被雪埋了一下,后来都爬出来了。只是夫人您被雪冲下了山崖,我们怎么也找不到您。”   周莹:“那后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白石的?”   马越:“回夫人,其实是山脚下的村民们帮忙才找到的你们。”   周莹:“村民?”   马越点头:“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们,后来遇到了上山来搜救老爷的村民,这个村里大部分成年男子在外面做工,发生雪崩后都赶了回来,听说了老爷的事后,就是老爷救下的那个孩子的父亲,带了十多个男村民上山来找老爷,刚好和我们碰上了,他们熟悉山里的路线,听我们说了您的出事地点后,就估算着您可能掉落的位置,然后栓着绳子下了那一处的崖底,一点一点的搜寻。”   “当时已经是深夜了,就在大家都要决定放弃的时候,我们听到了老爷的声音,是老爷看到了我们的火把,在一个雪坡下喊着我们。然后我们一起用绳子把老爷和您拉了上来,当时您已经昏迷了,是老爷抱着您攀着绳子爬上来的,上来后,老爷也脱力昏了过去。”   周莹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赵白石,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等白石醒了,我们一定要去好好感谢一下这些村民们的救命之恩。”   马越:“如果不是老爷去提醒村民们会发生雪崩,可能当时会死伤很多的村民。”   周莹微微一笑:“或许这就是因果吧。”   马越:“是老爷夫人善有善报。”   周莹不再多说,只是安静的凝视着赵白石。   直到三个时辰后,赵白石终于醒转,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周莹一脸惊喜的样子。   周莹笑着,眼睛里泛出泪光,“白石,你终于醒了。”   赵白石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温柔:“夫人,不要哭。”   周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吻了吻,“我这是开心的眼泪。”   ————   三年后。   兰德瓦瑟河边的草坪上,赵白石正在帮忙几个孩子搭建野营帐篷。   远远的,康康便看到周莹拎着一包东西出了庄园向这里走来,他扭头对赵白石说,“爹,娘过来了。”   惜惜哈哈一笑,“我说对了吧,娘现在天天都要粘着爹,爹才出来了一会儿,她就找过来了。”   赵白石用手指点了点她脑门,“没大没小的丫头。”   这训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惜惜只是吐吐舌头,又扭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娘走近,跑上前从她娘手中接过那个包袱,“娘,您拿的什么啊?”   周莹:“我怕你们晚上睡在帐篷里潮湿,给你们拿了几个防水的油布毡子,到时候铺在下面。”   惜惜抱着她娘就亲了一口,“谢谢娘!”   周莹故作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小鬼头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要跑到外面搭个帐篷睡。”   惜惜:“娘,您不懂,我们这叫宿营,亲近了大自然的同时也锻炼了我们的野外生存能力。”   周莹:“还娘不懂,你娘亲近大自然还亲近的少了,野外生存能力,你怎么不自己去搭帐篷,还要你爹来搭?”   惜惜挠了挠脑袋,“我们这不是不会吗……”   周莹:“那你看看瑞儿悦儿康康他们,人家都在学着搭,偏你赖着让你爹给你搭。”   惜惜:“哼,您这是在吃醋!”   周莹:“嘿,你娘吃啥醋了?!”   惜惜:“因为我把爹叫来帮我搭帐篷了,爹没有陪你,所以您吃醋了!”   周莹正要和这小丫头争辩,赵白石清咳了一声,“夫人,你过来一下帮个忙。”   周莹对着惜惜做口型“等着我回来跟你理论!”然后朝赵白石走去,惜惜笑嘻嘻的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赵白石递给周莹一根绳子,让她帮忙将帐篷另一角系在地钎上,这当然是他找的一个借口,不然她又要像个孩子一样和惜惜没完没了的争论下去。   周莹点点头,拿着绳子绕着帐篷走,结果没留神险些被垫着帐篷的石块绊了一跤,幸好赵白石及时抱住了她的腰,不然她就得摔个狗啃泥。   他们能清晰的听到几个小鬼头憋笑的声音。   赵白石:“夫人,当心点。”   周莹尴尬的咳了一声,“我知道了。”   绑好绳子后,周莹也不急着走,就蹲在赵白石旁边,看着赵白石搭帐篷。   康康他们那边在赵白石的指导下已经搭好了,惜惜又是个甩手掌柜,几个小的很快就拿着鱼竿凑到湖边钓鱼去了。   见周莹一直盯着他,赵白石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惜惜的帐篷给搭好。   他拉起蹲在地上的周莹;“夫人,帐篷搭好了,让他们在这玩儿,我们回去吧。”   周莹站起身,看了看湖边,“那他们晚上在这儿没事吗?”   赵白石:“不要紧,大夏天的,这里离庄园又不远,几个小的也都会游水,不会有事的。”   周莹挽着他胳膊,“嗯,那我们回去吧。”   话刚说完,她迈步就崴了一下脚,赵白石扶着她站稳,然后蹲下来看了一下她脚踝,“有点肿了,可能是刚刚被石头绊的,还是我背你回去吧,到家后拿药油给你擦一下。”   周莹瞟一眼那几个小鬼头,“得了吧,不要小瞧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走回去没问题。”   赵白石不理会她的嘴硬,直接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周莹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但还是故意绷住脸矫情了一下,“算了,我怕你老胳膊老腿儿扛不住我。”   赵白石失笑:“放心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做别的或许不行,但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快上来。”   周莹笑眯眯的趴上了他宽厚的背,“好吧,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背一下吧。”   赵白石本来托着她的双腿,闻言忍不住在她臀部拍了一下,“就会贫嘴。”   周莹不再说话,只笑着搂住他脖子。   赵白石背着她和那几个小的打了声招呼就离开,康康几个是想笑又不敢笑,只有惜惜,大笑个不停。   惜惜:“娘,羞羞脸哦~!”   周莹回头瞪了她一眼,惜惜笑的更欢,还故意伸手在脸颊刮了两下。   周莹把荷包解开朝她丢了过去。   赵白石无奈:“夫人,你趴好,不要动来动去。”   荷包当然没有砸中惜惜,惜惜直接伸手接住了,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荷包瓜子,她蹦蹦跳跳的朝着周莹招了招手:“谢谢娘!!!”   周莹也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扭头,老老实实的趴在赵白石的背上。   彼时,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夫妻相叠的背影上,说不出的宁静美好。   惜惜拿着那包瓜子,看的有些呆,悦儿也走了过来,和她一起看着。   惜惜:“要是以后也有人愿意这样背着我就好了。”   悦儿:“是啊,我也想有人愿意这样背着我。”   两个小姑娘的傻话刚说完,瑞儿和康康就同时说:“惜惜(悦儿)我愿意背你。”   惜惜扭头,看了瑞儿一会儿后,又盯住了康康,幽幽的道:“哥,你怎么不愿意背我呢?”   康康脸红了下,想了想,说:“我可以同时背着妹妹和悦儿的。”   瑞儿也反应过来了,不等悦儿问他,赶紧也说:“我也可以同时背着妹妹和惜惜的。”   另一边,赵白石背着周莹沿着夕阳下的兰德瓦瑟河慢慢走着。   橘色的夕阳在河面上洒下粼粼的波光,轻柔的晚风携着草叶清香徐徐的吹向他们。   周莹趴在赵白石宽阔的背上,觉得内心无比的安逸宁静,有一种想要珍藏起来慢慢回味的幸福感觉。   “白石。”   “怎么了?”   “白石。”   “怎么了,夫人?”   周莹不厌其烦的喊着赵白石的名字,赵白石无奈却又纵容的笑着回应她。   周莹笑容灿烂,凑上去在他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然后对着他耳朵轻声说:“能嫁给你,真好!”   赵白石忍不住笑了,他将周莹的身体往上托了托,“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周莹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谢谢你,也给了我最大的幸福。”   夕阳给他们二人的身影洒上一层橘色的光晕,赵白石背着周莹,两人同行却一体,走向回家的路。   感谢余生有你。   感谢我们相知相爱相守,给了彼此最大的幸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有几篇番外,撒糖为主,谢谢大家的阅读。下篇文,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